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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門前有條河

第二十八章 一口水井

我家門前有條河 亦木易水 2418 2020-02-15 08:46:12

  天地一籠統(tǒng),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唐代著名詩人張打油的這首《詠雪》是少年時代最早接觸的詩歌之一,不過那時是作為謎語來猜的,但詩中的描述恰如其分,我深以為然。因為我家恰好緊鄰著一口水井,家里恰好也有一條大黑狗。

  我家旁邊的水井是附近幾十戶人家的生活水源,井壁使用石塊精砌而成,井口則是用青石鋪就,隨著時光的打磨以及人來人往的踩踏,井口的青石光滑油亮,好似一層厚重的包漿。父母自小嚴禁我到井邊,每次看父母打水都遠遠地看著。扁擔上的掛鉤勾著鐵桶,在井口回蕩幾個來回,勾著水桶上下一蹲,滿滿一桶井水就提上來了。

  打水是一項技術活,我初步掌握也是在十幾歲以后,但滿桶的水是拉不上來的,每次只能打半桶。挑水是一項體力活,也是需要常年積累的技術活,即便是一次可以拎得動兩桶水,也不見得能擔的動,因為扁擔和肩膀的摩擦力度極大,沒有長期擔東西經(jīng)驗的人,無法承受那種酸痛。我父親每次照相時,肩膀總是一邊高一邊低,就是長年挑東西造成的。

  井口的周邊常年被打掃的一塵不染,按照村里的習俗,把臟東西扔到水井里是會受到上天的懲罰的,諸如此類,還有浪費糧食、忤逆長輩等等,這些說法雖說有些迷信色彩,但在鄉(xiāng)村社會還是頗為奏效的。水井里的水清澈透底,清冽甘甜,偶爾會發(fā)現(xiàn)有魚兒在其中游動,按照老人的說法,水井里的活物都是有靈氣的,不容傷害,對水井的敬畏是村民根深蒂固、與生俱來的。

  水井的四壁上盤覆著一些植物,主要有兩種,一種記得不名字了,另外一種叫做“井之荷葉”,也就是常說的“井荷葉”,“井之荷葉”是我們那的叫法,很富詩意,據(jù)說有很多神奇的功效,但確實有些清熱解毒的功效。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到了四九隆冬的季節(jié),一場大雪過后,萬物漂白,黑乎乎的街道、灰烏烏的柴垛以及光禿禿的枝杈,被大雪覆蓋,像蓋上了厚厚的一層棉被,白茫茫一片。而水井卻兀自黑洞洞地在那兒,不斷從井口冒著“熱氣”,充滿了神秘氣息,最令人稱奇的是,井壁的“井之荷葉”愈發(fā)的蒼翠且富有生機。我曾詢問過老人,為什么冬天“井之荷葉”不會凍死的問題,大都給予了神秘的答復。記憶中,無論多冷的冬天,水井的水從未凍過,在那個信息來源渠道極少的年代里,對這個問題的疑惑久久困擾,因之,對水井的敬畏之情也愈加濃郁。

  后來看過某電視節(jié)目,大體意思是某地有一口神奇的水井,井里的水從不結冰,到了隆冬時節(jié)還有團團熱氣從井中冒出甚為神奇,據(jù)說同此處位于“龍脈”有關。然后,分了幾集進行揭秘。我看了介紹便沒再關注結尾,因為我們村的水井冬天都不結冰,而且都冒熱氣,不僅我們村,我們鎮(zhèn)上幾百口水井都那樣。我想,張打油身居的唐朝盛世時的水井應該也是這樣的。

  有一年,一頭“越獄”的豬仔不小心掉進了水井里,一下引起了轟動。沒多久,周邊幾十戶人家七七八八地在水井邊聚集了起來,在將豬仔撈上來后,大家商討著這水井里的水還能不能喝?討論到最后,由二大爺做出決定:沒看好豬仔的人家花錢雇個抽水機,大家一起把水井抽干清理一下。該決定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小孩子們也興高采烈,畢竟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抽水井清淤。說干就干,周邊十來個壯勞力自告奮勇,一會就架起了抽水機,鋪好了水管,機器一響,一個個面帶喜色地注視著水井。這類“大事件”往往是最聚人氣的,不僅周邊幾十戶人家放下了手頭的活兒,連村里西嶺、河南的住戶也聞訊趕來不少。抽煙的男人拿顆煙,一邊發(fā)煙一邊問詢:“開始抽水了?深不深?”水井邊的男人露出“工程師”般的笑容,應付著各種詢問。女人們則遠遠地圍觀者,不時發(fā)出一陣陣笑聲,可以肯定的是,她們的議題同水井沒有一分錢關系。

  等到井水被抽的所剩不多時,其中的一個男人沿著井壁爬了下去,上面的人將短鐵锨用繩索放下去,再放個竹籃,不一會的功夫,一籃籃井底的淤泥和雜物被拉了上來。每一籃被拉上來的雜物都被傾倒在了距離井口十幾米的街道上,每倒下一籃,就有人拿著鐵锨輕輕地攤鋪開,看看都有什么東西。前幾籃大都是些淤泥、石頭、枯草斷枝一類的,越往后內容越豐富了。多見的是掛鉤、繩索、鑰匙一類的,都是村里人在打水時不小心掉落的,雖然有的已經(jīng)隔得時間久遠,但東西是誰家的基本都能找到主人,而周邊的人也在翹首期待著若干年前自己掉進去的東西重見天日。

  清淤工作持續(xù)了大半天,清淤的勞力也前前后后換了好幾個,對于這種若干年才遇到一次的活動,大家的參與熱情都非常高。后來,水井里出土了大量的物品,單是我們幾個小孩子的玩具就挖出來好幾件,還有幾個文具盒,也不知道那幾個丟文具盒的孩子是怎么想的。最為貴重的是一塊手表,還是我父親的,據(jù)說也是打水時掉進去的,不過表針早就不走了,撈上來也就擱置在那里。淤泥清的差不多了,牽頭的二大爺讓大家撤掉了抽水機,把井口再次打掃干凈,告訴大家明天再打水,今天先去其他兩口井里取水。第二天一起床,我就跑到井邊,往下一看,果然井水更加清澈,倒影清晰可見,井壁上的“井之荷葉”也愈發(fā)精神抖擻。

  住在縣上的大姨家也有一口水井,與我們村不同的是,那口水井是她們家的,且就在她家的院子里。因為這個原因,我一度對大姨夫心懷敬仰,不知道他是采用何等的手段,居然將一口水井放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里。最讓我驚艷的是,在水井旁邊他又安上了一臺壓水機,只要把水倒灌進壓水機的豎桶內,連續(xù)壓一會,清澈的井水就會從水管里噴發(fā)而出,我極其羨慕這樣人家、這樣的生活。

  一年夏天,我們到縣里看望大姨,晚上在院子里吃晚飯后,大姨夫拉著水井旁的繩索,變法術般從井里提上一個籃子,里面放了兩個西瓜和一籃子葡萄,大姨夫控干水,切好西瓜,把盛葡萄的籃子放在了餐桌上。欣喜地拿過一塊西瓜,咬上一口,甘甜清涼,居然比冰棍還好吃?;丶液笪乙惨蟾赣H把西瓜泡在井水里,但我家旁邊的井是公用的,只能用水桶取來放進桶里,吃起來果然沒有大姨家的好吃。

  后來,在某各階段的一篇課文中讀到過類似情節(jié)的文章,也是回憶小時候一家人圍坐在水井邊上,吃著井水“拔過”的西瓜,清涼甘爽,其樂融融。即使現(xiàn)在想起,也是滿滿的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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