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陶斯甬在床上翻來覆去,睡得有些不太安生。迷迷糊糊的,他好像看到一片白霧之中,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
陶斯甬不知怎的,只覺得心跳的厲害,他上前輕拍了那人的肩頭。只聽著“啊”的一聲,那人詫異的回過身來,陶斯甬定定的看著她,那是年輕時候的愛姝呀。
隱隱約約的,陶斯甬好像又看到了他與愛姝初見時候的光景。那個時候,他剛下了戲,正匆匆趕出人民劇院,要去外頭會師友。
兩個人就是在人民劇院的窗臺下,極其微妙的見了第一面。彼時,兩人只隔了幾步之遙,陶斯甬低著頭,緩緩而過。
因著平日練功的關(guān)系,陶斯甬走路的體態(tài)總是比旁人要輕盈許多。那一日,他穿著一身最為普通的藍(lán)色布衣,褲腳隨著腳步的點落而起起伏伏著。
他的姿勢、體態(tài)、神色,就似一葉扁舟,獨行于江海之上。
才看了一眼,愛姝便已經(jīng)深深為之淪陷。她心里莫名有一種隨著銅鑼敲起的節(jié)奏,仿若一顆心,也能跟著陶斯甬同行著。他身上的那種決然的風(fēng)度與氣質(zhì),是一身粗布藍(lán)衣都掩飾不住的。
短短幾秒鐘內(nèi),愛姝的眼睛就好像兩丸黏膠,整個都緊緊的粘在了陶斯甬的臉上。
而陶斯甬呢,乍一看愛姝,就覺得好似從前在哪里見過她一般。他從來沒有想過,在申城,還能有女孩像愛姝這樣清麗透徹,就好似一塊璞玉一般。
她的瓊鼻杏眼,但凡瞧上一眼,好似都能丟了魂似的。她對著他笑,卻又一點都不輕慢,那種與生俱來的詩書氣,真叫陶斯甬一下就跟著著了迷。
劇院的窗臺,就是西廂院中那堵墻,一樣穿著藍(lán)色布衣的現(xiàn)代張生與崔鶯鶯,便這樣相識、相知、相愛了……
“斯甬,你看,前頭的杏花開的多好,咱們一塊去看看吧?!睈坻瓲科鹛账桂氖?,一下就閃入了一片杏花煙雨之中。
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這里下了一場雨,腳下的青苔濕滑,沒走幾步,愛姝便滑落了下去。陶斯甬心下一著急,忙拉了她的手想要牽住她。
可是不管他如何去抓,似乎總是握不住愛姝的手,越是著急,就越是離得遠(yuǎn)了。
“愛姝!愛姝!”陶斯甬大聲喚著愛妻的名字,一骨碌的坐起身來。
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原來方才不過是一場惡夢罷了。
靠在床背上,陶斯甬的背后早已經(jīng)是濕漉漉的一片,額上也因著冷汗而泛了青光。床頭柜上的那盞臺燈,慘白地亮著,照著他的人影,疏疏落落的,可真是凄涼。
陶斯甬但凡一想起剛才夢里的情形,總覺得仍心有余悸。他旋即望了眼墻上的掛鐘,不過才凌晨四點多,離天亮還早呢。心下不又想著,果然這人上了年紀(jì),睡眠就淺,總是不容易一夜睡到天明的。
外頭窸窸窣窣的下著雨,陶斯甬在屋內(nèi)坐不住了,索性披了一件外套,到外頭的走廊里透口氣。
不知道從那里傳了一陣穿堂風(fēng)過來,陶斯甬身上那件灰色的線衫,也被風(fēng)吹掀了衣角。那種冰涼沁骨的寒氣,一下就從皮膚透進(jìn)了心里。
陶斯甬朝著樓下張望了一番,此時此刻,雖然走廊上的燈都亮著,可是人都睡下了,周圍悄然無聲,再回身看看自己住的這間屋子,好像也跟著平添了一層寂寥。
不知不覺的,陶斯甬坐電梯下了一樓。這個時間點雖早,可是食堂的師傅們早就在這會開始預(yù)備今天的早飯了。
陶斯甬走過去,跟后廚的師傅們打了一聲招呼,才轉(zhuǎn)過身來,卻看見一個女人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吃著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