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開始時這麟德殿中的席位幾無空缺,即便有也被補上了。陳悠然跟著眾人一同起身行禮,又跟著人嘟囔了幾句話之后終于聽到皇帝的說話聲:“眾愛卿平身,今日皇后千秋,各地百姓無憂,樓蘭使臣來訪,眾喜齊聚,朕心甚慰,借今日之盛會朕決定大赦天下,與民同樂!”
陳悠然聽著一連串的賞賜也不敢抬頭去看看這皇后到底是什么國色天香的模樣能獲得這么多賞賜,眾臣皆立,穩(wěn)如泰山,陳悠然卻是個不喜歡站的,若是練功便罷,這會兒憑什么要穩(wěn)穩(wěn)站著?
想著陳悠然便微微側(cè)身,想從前面人的衣縫中去看看皇帝身姿,還未得逞便被容察扯住衣袖。
殿中依舊鴉雀無聲,只有一人正念著名冊,陳悠然也沒有看到皇上的英姿,愣愣站在原地。容察在陳悠然挪腳的時候便發(fā)現(xiàn)了,輕輕拉了拉人的衣袖,制止了陳悠然。
一直到結(jié)束,陳悠然才順勢抬頭去看皇上。一副慈眉善目的儒雅模樣,而且看起來很年輕。陳悠然大概是沒有過那種頭上掉餡餅的機遇,所以在人拿了名冊念赦免名單,而那些名字中沒有聽到父親名時,陳悠然才確定,這大赦天下跟父親沒有關(guān)系。
他本來就不抱希望,大赦名單不過是千秋禮的噱頭,所赦之人也大多都是將要刑滿釋放之人,或者家中富有權(quán)財之人。這等噱頭,怎么也輪不到聲名顯赫罪名未定的陳信厚頭上,所以這種場合里,陳信厚的名字更是提都提不得。
從陳悠然的角度看不清楚皇后的正臉,只能瞧見繁雜的頭飾和華服加身的背影,不過龍椅的另一邊還有一個人。
按理說,既是皇后的千秋之禮,那皇后的尊位自是要凸顯出來的,可偏偏有那么一個位置跟皇后坐的位置一般高,陳悠然看不見皇后的臉色,卻也知道這是不合禮法的。所以再想看向那位娘娘的時候,眼中就帶了審視。
容察又一次扯了扯陳悠然的衣袖,輕輕搖了搖頭,他大概是知道這林西初次入宮所以有許多朝中之事還不知道,現(xiàn)在他坐在林西身旁,有些不該犯的錯誤便是要避免的。
大赦過天下便是歌舞升平,這會兒容察才小心湊近陳悠然,低聲說道:“那是吉貴妃,皇上十分寵愛這個貴妃,到哪兒都要帶著!”
陳悠然不由一愣,之前聽墻角時他以為這吉娘娘是個纏綿病榻的弱女子,但剛剛看過一眼卻并不覺得弱,那妝容和著裝像是故意裝扮出來的素凈,無一不向眾臣宣告一點:我本不欲與皇后爭寵,實則皇命難為,只能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了。
可陳悠然卻偏偏感覺這吉貴妃的存在感太過強勢。
皇上看樣子不像是一個沉迷國色天姿的縱情酒色之人,起碼陳悠然偷偷找舅舅時偶遇到正談事的皇帝還覺得此人善思忖知民意,聲線沉穩(wěn)。
他以前也從未聽長輩或是其他人議論皇帝昏庸無能,陳悠然有些不解。
鼓樂齊鳴、輕歌曼舞,大臣間觥籌交錯,難得這般輕松一次,陳悠然倚著身旁的寬柱有些困乏,只是微瞇著眼睛看向?qū)γ娴奈恢脮r便能瞧見樓蘭來的使臣,對方戴著一頂尖尖的帽子,下面還留有一撮尖尖的胡子,極像一個尖銳的四角星,這會兒那人正緊緊捏著酒杯,神色嚴(yán)肅,有些急躁。
那使臣身邊坐著的便是旗吉,旗吉正一副自得的模樣賞著歌舞,偶爾還回頭看一下使臣身后坐著的人。
陳悠然再將頭微微一偏,腦側(cè)就磕上了柱子,撇了撇嘴抬手捂住傷處揉了揉。容察看在眼里,偏頭輕笑一聲又忍不住,只得一邊笑一邊輕聲安慰:“磕疼了沒?”
“你說呢?!标愑迫簧裆粷M,看向門口還未言語就聽容察說道:“別想了,坐兩三個時辰便罷?!?p> 陳悠然沒想要出去,即便覺得麻煩也肯定要坐下去的,使臣還未進貢,河南提刑按察使的折子還未公諸于眾,他只是覺得這些鶯歌燕舞的實在不適合他這個臨溪樓出來的小倌。
說到臨溪樓,決計是不缺奏樂歌舞的,在這個方面臨溪樓當(dāng)真該是首屈一指的,無論外藩或者西洋,有什么好玩的東西臨溪樓都有,就說那千里望,街市上有價無市,有長相奇特的西洋人來給當(dāng)朝皇帝贈禮,什么西洋座鐘,千里望,樂器,懷表,都無比精致新奇。
可這些東西陳悠然都在臨溪樓里見過,可憐他在陳府的時候還真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渾小子。
“使臣要進貢新東西了。”容察提示陳悠然一聲。
陳悠然順著容察的目光去看,正聽得使臣一臉正氣的姿態(tài)表明各邦友好,使臣身后站著旗吉和另一個看起來年紀(jì)有些小的蠱師正垂首恭聽。
只是皇上的語氣顯得有些不耐,細(xì)細(xì)瞧時就會發(fā)現(xiàn)那種不耐好像還藏著一絲不滿,陳悠然想了想,連旗吉都能知道這使臣答應(yīng)了都城首富的邀約,那是不是皇上也知道了?
使臣正一副惶恐的樣子表忠,陳悠然盯著桌上的筷尖走神,該進貢的東西半點沒少,表忠也十分耐聽,但半句沒有多余的表示。只是到最后的時候多說了一句:“在下入住鴻臚寺時偶然聽得貴朝有人搜刮民脂民膏,我與貴朝為友邦,便覺得這樣的事情是絕對要禁止的,所以斗膽告知皇上。除此之外,樓蘭還給皇后娘娘獻(xiàn)上樓蘭舞作為壽禮?!?p> 此話一出,皇上和皇后的臉色就都不好看了。
一旁的容察明顯氣不過使臣的不知禮,輕聲說道:“什么友邦,只要我們想,隨時讓你變成附屬邦?!?p> 陳悠然神態(tài)自若朝旁邊的容察看了一眼,再去看殿中便瞧見一個恭恭敬敬的身影跪在殿前請罪,那人先是說明在鴻臚寺與鴻臚寺卿偶遇的原委才皇恩浩蕩似的戰(zhàn)戰(zhàn)巍巍拿出折子:“臣斗膽呈上折子狀告布政使黎世修,此人教唆董思遠(yuǎn)切斷饑民的供給糧,若非有人及時發(fā)現(xiàn)便有可能釀成大禍,董思遠(yuǎn)畏罪自殺,黎世修卻還能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