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我女兒帶進去嗎?求求你了。”
因為黑暗的緣故,女人能看到火把下的陳臨,而陳臨卻看不清女人的樣貌,只能依稀辨認出是一個身材矮小的女人,她拼命地捂著嘴巴,生恐自己驚叫出來,被后方的難民發(fā)現(xiàn)。
孩子的哭聲將陳臨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女人拉開一小撮衣襟,將孩子緊緊地包裹進自己飽滿的胸膛,止住孩子的哭泣,回頭發(fā)現(xiàn)沒有引起后方難民注意后,這才將視線重新挪回陳臨身上,目露祈求。
為首的絡腮胡子目露不悅,上官交代不許放這些難民進城,若非陳臨有名氣、又有王庭禮作師長的緣故,甚至連他都別想進去。但他也不愿意得罪陳臨,畢竟文人的未來誰也無法估量,萬一以后陳臨做了官,為這點小事得罪他實在不智。
“求求先生了?!?p> 見陳臨不說話,女人仍在小聲的哀求,情緒激動但聲音卻壓得極低,這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該怎樣做不會引起陳臨的厭惡,更明白這是能讓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唯一活下去的方法。洪水改變了很多人,平日里相親相愛的鄉(xiāng)鄰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惡魔,帶著孩子兩個人都可能會死在城外。
陳臨不想惹上這樣的麻煩事,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所謂的‘好人’。他覺得今晚已經(jīng)夠糟心了,不過當看到孩子伸著手沖他笑時,讓他忽然有種被治愈的感覺。這是種很奇怪的現(xiàn)象,就像是一個滿手污穢的人行走在蒼白無色的曠野中,突然看到了一朵顏色艷麗的小花,忍不住心中升起一種想要呵護的感覺。
雖然在前世那個荒唐的時代里有過無數(shù)的女人,但他沒結過婚,更談不上有過孩子。如今碰到了這樣一個能‘治愈’他的小東西,這讓陳臨有種十分奇特的感覺。
不過,想要做好人是有代價的。
陳臨摸索著從懷里掏出那兩張曾經(jīng)交給過黑袍少年的交子,借著握手搭肩之際悄然遞向為首的絡腮胡子,希望可以讓他通融一下。
“家母信佛,在家中常勸我要向善,還望大哥給個方便?!?p> 一聲‘大哥’聽得絡腮胡子心生舒暢,待看清楚手里的兩張交子,絡腮胡子更是眼睛瞪得渾圓,對他這樣的軍卒來說,二百兩的收入完全是一筆無法想象的財富,由不得他不動心。
“咳咳……開門?!?p> 絡腮胡子這會聲音都有些發(fā)顫,為了壓抑內(nèi)心的激動,他甚至探出手想要去摸女人懷里的孩子來表達自己的善意,無奈這個早已被天災嚇壞的女人此刻根本是一只受驚的兔子,見他伸手猛然一個轉身躲了過去,只留下絡腮胡子在原地尷尬的伸著手。
“呵呵……這孩子看著挺讓人心疼。”
絡腮胡子摸了摸鼻子,像是在給女人解釋,又像是在給自己找個臺階。女人這時才明白他沒有惡意,但仍提防的緊抱著孩子,小聲道:“這孩子怕生?!?p> 小孩子分明是瞪著兩雙大眼睛在好奇的打量人群。
絡腮胡子倒也不戳破女人的謊言,本來就是一時難壓心頭激動才做出的舉動,人家不肯,他自然也不會自找沒趣。訕訕笑了兩聲后,讓開了門:“某家生的粗獷,孩子多半怕我……我看陳先生這一身狼狽打扮,想必也是在城外吃了不少苦,如今城外難民紛紛涌入許州,上官嚴令我等緊閉城門,陳先生心善,你們還是趕快跟著陳先生一起走吧,免得被都頭發(fā)現(xiàn),再將你母子丟出去?!边@是個人情債,是要他陳臨記下今日開門放行的恩情。
陳臨拜謝了這位絡腮胡子,帶著女人進了柵欄門,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的長吁了一口氣。
這年頭軍卒里好人不多,根本原因在于太過于文人對武人的欺壓太過嚴苛,加之廂軍橫生,軍紀松散,許多軍卒在某些境遇下甚至比盜匪還要來的可怕。不過還在今日遇到的這位絡腮胡子還算不錯,雖然根本上來說還是銀子起的作用,但到底還算是個能說的過去的好人。
“你有什么打算嗎?”
陳臨停住腳步,瞅著這位一言不發(fā)始終跟在身后的女人問道。
女人緊了緊手中襁褓:“恩公救命大恩秀蘭實在無以為報,今后愿伺候恩公,為奴為婢?!?p> 陳臨苦笑一聲,從剛才城外的行為就知道這女人不傻,但沒想竟然還真有點小聰明。剛才還打算著把孩子托付給陳臨,這會卻根本不提這話,反倒是直接給她自己謀了個工作。
不過這倒也沒什么可奇怪的,她一個女人還帶著孩子,想要在這許州街面上過活,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沒理會女人的話,陳臨在路邊買了兩個炊餅后,將其中一個遞給女人,徑自一瘸一拐的朝前走著。
身后,女人抱著孩子狼吞虎咽的吃下半個炊餅,然后將剩余的嚼碎成沫兒喂給孩子。只是不知在何時,她的身后跟上了幾個鶉衣百結乞丐,不緊不慢的墜在她身后。
看著后面來意不善的乞丐,女人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狼狽的小跑著跟上陳臨的腳步,借他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