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湯，便全數(shù)潑在了秦懷道的后背上。
這樣大的動靜，把所有人都駭傻了。
雨喬驚魂未定，但反應極快推開秦懷道，跑過去將雨珠抱住，喊著：“珠兒姐姐你有沒有受傷？”
秦懷道：難道不應該先關心我嗎……
雨珠花容失色，顫聲道：“我沒事，喬妹妹有沒有受傷？”
雨墨和雨清自責難當，他們平素里都是讀書，完全沒有功夫在身，做不到這樣眼疾手快。
更是對華生高看了一眼。
秦懷道的后背疼痛難忍，更是氣惱雨喬第一時間關心的居然不是他。
臉色一黑，抬步就往外走。
梅妝攔住了他，歉意滿滿：“小店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失誤，我難辭其咎。請公子跟我進內(nèi)室，店里備有燙傷藥，及時涂抹避免傷口潰爛?！?p> 秦懷道看著她。他雖然是山鬼酒莊的?？?，卻從未留意過這位老板娘。
她的眼神清幽，面色從容。出了這樣大的事，卻淡定如常。
而且，她的語氣不容人反駁，有著捉摸不透的力量。
她又看著雨喬說：“今日幾乎傷及小姐，往后只要小姐來小店，便有空位?！?p> 這是別人給多少銀子都換不來的VIP待遇……
最后，她看著華生吩咐：“你跟著進來，幫忙給公子涂藥。其他人留在這里，派一個小廝去給公子準備一套干凈的衣衫?！?p> 吩咐完畢，就先行一步，領著秦懷道跟華生進了內(nèi)室。
文子山使了人去文家制衣拿衣衫。
梅妝把藥箱拿出來，就關門出去了。屋里剩下秦懷道和華生二人。
雖同為男子，但秦懷道實在沒有在外人面前除衫的習慣，就在床沿上枯坐著。
華生站在他面前，問道：“公子是要我?guī)兔Τ溃俊?p> 秦懷道嘴角抽了抽……
背過身去，把衣衫一件一件脫下。
衣衫除下來，后背很大一片燙傷，有幾處起了水泡。
華生從藥箱里拿出藥膏，幫他輕輕擦在燙傷處。
二人也不說話，都是那種冷郁的性子，屋里空氣都在結(jié)冰。
只不過，華生的冷像春天，乍暖還寒。
秦懷道的冷像秋天，薄涼適度。
藥涂抹好了，衣衫還沒送來，就只能枯坐著。
秦懷道轉(zhuǎn)過身來，露著的上半身，肌膚有著質(zhì)感有著光澤，那腹肌的緊致，叫身為男子的華生，也不好意思多看。
華生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目不斜視。
秦懷道終于開口了：“你功夫很好。”
華生道：“你也很好?！?p> “是自小都在習武嗎？”
“我自幼流浪乞討，遭受許多欺凌，為了防身，便摸爬滾打出來一些粗拳陋腳?！?p> 這話實在是半真半假，試問誰可以憑自個摸爬滾打出這般好的武功……
但秦懷道并不去戳破，只是從頭到腳打量著他……
身高與自己相差無己，體型也與自己相差無己，隔著衣衫都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緊致和堅實……
單眼皮眼睛，有著別樣的好看。鼻梁挺拔，嘴唇薄蕭，刀刻一般的輪廓……
身上有著濃郁的孤氣，但那并不是極冷的……
乍寒還暖！
男子之間也會彼此欣賞，至少，他令秦懷道心生好感。
秦懷道問：“這么好的功夫，為何甘于做下人？”
華生反問：“你認為我該做一名殺手？一名將士？”
殺手？這詞有意思……
秦懷道坦言：“男兒大丈夫，自然是馳騁疆場最為榮耀。”
華生道：“像秦瓊秦將軍那樣么？”
秦懷道一抹薄唇上揚：“正是！”
華生也唇角上揚：“所謂的榮耀難道不是別人的尸骨堆積起來的么？”
秦懷道啞然，竟一時無語。
這話又何嘗不對？試問哪個將士的手上沒有沾染別人的鮮血？
華生說：“國家民族大義，固然需要像秦瓊將軍那樣的人來守護，其代價其實是不可估量的?！?p> 秦懷道說：“今日這太平盛世，至少說明了所有付出的代價都是值得的?！?p> 華生：“如果以公正的態(tài)度來看待國家民族大義，各為其主是最好的詮釋。所有的改朝換代還是黨爭，都沒有絕對的對錯，也就無所謂的忠奸。各有各的國家，各有各的民族，各有各的大義?！?p> 秦懷道：“你說的固然也有理，但還有一點，以老百姓的安定太平為首要。能夠結(jié)束戰(zhàn)亂，解決貧困，百姓安樂，那么這樣的國家民族大義才是順天道應民心。老百姓所認知的對錯和忠奸，便是哪一方對他們是有益的，哪一方對他們是有害的?！?p> 二人又沉默了下來。
良久，秦懷道問：“如果，有人要顛覆如今這太平盛世，破壞老百姓安樂的生活，你是否會為了守護這一切而不惜手染鮮血？”
華生……
我要顛覆這太平盛世么？
我要破壞老百姓安樂的生活么？
我要做那樣的奸人么？
良久，他反問道：“國家民族大義和個人私仇你認為哪個更重要？”
秦懷道毫不猶豫：“當然是國家民族大義?！?p> “若是有人殺了你的所有家人呢？你會不會為了個人私仇而拋開其他？”
秦懷道直言：“會！”
秦懷道說的實話。雖然他自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做一頂天立地的男兒，效忠皇上，效忠朝廷。
他也一定會為了家國不惜流血犧牲……
但，他做不到像許多偉人那樣，有那么偉大的思想，有那么博大的胸懷，可以拋卻七情六欲，可以不要兒女私情。
他最想要做的，就是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只是一個平常人的心愿，這心愿是無數(shù)普通人的一生所求。
華生抿嘴一笑。
秦懷道說：“今日你我這番談話，是我生命里絕無僅有的。若是你不嫌棄，我喚你一聲兄長?！?p> 華生抱拳：“小的身份低微，愧不敢當?！?p> 秦懷道很少有這樣舒展笑容的時候，縱使華生是男子，都被那個笑容撩得片刻失神。
秦懷道笑道：“男兒大丈夫，豈可如此拘泥于小節(jié)。若是以出身家世去擇友，我豈非狹隘庸俗。往后，我們便已兄弟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