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尹金珠緩緩醒過來，她用手摸了一下旁邊，空無一人。
她猛地驚坐起來，大叫道：“吳大哥，吳大哥?！?p> “金珠妹子，你醒拉。我在這兒?！?p> 尹金珠這才發(fā)現(xiàn)吳敬天拿著火折子，正站在石門后面，笑著對她說話，臉上的黑斑已經(jīng)全都消失不見。
她連忙跑過去，一頭撲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眼淚早已控制不住地洶涌流出。吳敬天撫摸著她的頭發(fā)輕聲安慰。
哭了好一會兒，尹金珠抬起婆娑淚眼問道：“吳大哥，你……你是活的，你是真的嗎？我是不是在做夢？”
不等吳敬天說話，她用手偷偷在另一只手背上擰了一下，痛得她皺了下眉。她反而笑了起來，真痛，原來不是在做夢。
吳敬天放開她，嚴肅地說：“金珠妹子，我已經(jīng)死了。我是一只鬼，馬上要去奈何橋了，特地來和你告別?！?p> 尹金珠聽罷臉上變色，她呆呆地盯著吳敬天看了會兒，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他的臉。
吳敬天突然笑了，用手在她額頭彈了一下：“真傻，我當然是真的人。你見過鬼這么好說話的么，早就吐舌頭嚇你了?！?p> 尹金珠“呀”了一聲，用粉拳在吳敬天胸膛上錘了一下，咯咯笑著說：“你見過真的鬼嗎？你怎么知道鬼都是吐舌頭的，鬼也有好的鬼，不嚇人的鬼?！?p> 但她還是不放心，偷偷用手摸了摸吳敬天的臉，發(fā)現(xiàn)是熱的，才長舒了一口氣。
“吳大哥，我昨天發(fā)現(xiàn)你沒有呼吸了，我以為你已經(jīng)……已經(jīng)……”
“金珠妹子，謝謝你找到了螞蟻卵。太及時了，再晚一點點時間我可就真的死了?！眳蔷刺煺J真說道，“你喂我吃螞蟻卵的時候，我剛剛停了呼吸，大腦卻是清楚的。你做什么說什么，我都知道。我想叫你同你說話，但是全身一點都動不了?！?p> “你……你都聽到……聽到我說的話了？”尹金珠的臉像發(fā)燒一樣滾燙滾燙。
“嗯，你的心思我都聽到了?！乙埠湍阆氲囊粯樱乙院笠捕疾幌朐俸湍惴珠_了。”
尹金珠“嚶”一聲又躲進了吳敬天的懷里，心跳“砰砰砰”跳個不停。
“金珠妹子，如果你沒有說那些話，我已經(jīng)放棄我自己了。謝謝你一直沒有放棄我，你給了我活著的信念，我要為了你好好活下去，我要永遠照顧你?！?p> 吳敬天繼續(xù)說道：“其實我心里早就這么想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聽到你說的話我才明白，你沒有了我是那么孤單。如果我沒有了你，也是一樣的?！?p> 他說完捧起尹金珠的小臉，溫柔地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
尹金珠眼眶一紅，吳敬天忙問道：“怎么了？”
尹金珠笑著搖搖頭：“大哥，我覺得我好幸福。”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重新又抱在一起，就像兩塊化掉的糖，互相融化在一起。兩人都是一樣的心思，只盼望這一刻永遠停留下去。
過了良久，尹金珠的肚子發(fā)出了輕輕的“咕嚕?！钡穆曇?，“噗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出來。緊接著，吳敬天的肚子發(fā)出了更大聲的“咕嚕?！?。
吳敬天笑道：“奇怪，我們兩個的肚子也說起話來了。你的肚子問我的肚子，你吃了沒有??？我的肚子說，我也正餓著，可餓死我了。”
說完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吳敬天牽著尹金珠的手，兩人一起依偎坐下，吳敬天從懷里拿出干糧分著吃。
尹金珠邊吃邊說道：“大哥，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們進來這里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具小孩子的骷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吳敬天說道：“我也看到了。不過那不是小孩子。”
“才那么點高不是小孩子嗎？”尹金珠訝異道。
“他也是一名將軍。妹子，你剛醒來的時候，我正在看石門內壁上的字。你來看。”吳敬天把火折子舉高，照亮進口處的巨大石門，果然上面刻著很多字，石門一旁地下有一把銹跡斑斑的小刀。
“這么說，這些字都是那位小個子將軍刻下的。大哥，上面都刻了什么？”
“這位將軍自稱名叫李止，原是衛(wèi)青屬下定弓將軍。”
“衛(wèi)青又是什么人？”
“衛(wèi)青是西漢討伐匈奴的名將，他曾七次大敗匈奴軍，官拜大司馬大將軍。唐朝有個詩人寫了首詩，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龍城飛將便是指衛(wèi)青。妹子，我書讀的不多，這首詩只記得這兩句，但每每想起，卻使人熱血沸騰不已。我此生若得以看齊衛(wèi)大將軍，必無憾。”
“衛(wèi)青才打了匈奴七次，大哥以后會大敗金兵十次二十次，活捉皇太極。功勞蓋過兩個，不，三個衛(wèi)青?！?p> 吳敬天笑著搖搖頭，繼續(xù)說道：“石門上刻著，衛(wèi)青首次討伐匈奴，就是龍城之戰(zhàn)。戰(zhàn)前衛(wèi)青仔細研究了匈奴兵的作戰(zhàn)方略后，他想到了一個前人從未用過的奇招。這個方法也使他在其后對匈奴作戰(zhàn)時，屢戰(zhàn)屢勝?！?p> 尹金珠忽道：“大哥，難道我們在的這處城樓遺址，就是龍城？”
她見吳敬天又是一笑，自知說錯，吐了下舌頭岔開話題：“衛(wèi)青大將軍想到的是什么奇招？大哥將它學過來，不是如虎添翼么?！?p> 吳敬天贊同道：“匈奴和金兵確有類似之處，他們都是游牧部落，擅長騎射，善于遠距離攻擊。衛(wèi)大將軍正是從這里想到的，他想辦法改變了弓箭的樣式，使其變小以安裝在手腕。又從民間選了一批身高不足一米的矮人，訓練他們射術和掘地之術。挑選其中的精英組成一支軍隊，稱為遁地軍?！?p> “攻擊龍城時，先趁天黑派遣遁地軍帶鐵鏟，全身捆上野草偽裝，悄悄潛行至龍城外，在地上掘坑潛伏起來?！?p> “第二日，衛(wèi)青大營先鋒軍隊前去挑釁匈奴兵，匈奴大軍出城迎戰(zhàn)，先鋒軍便佯裝退兵，待匈奴兵追至遁地軍埋伏之處，遁地軍在坑內以腕弓射馬腿和馬腹，匈奴兵人仰馬翻渾不知發(fā)生什么事。衛(wèi)將軍趁機遣兵馬分幾路合圍。這一戰(zhàn)大敗匈奴兵，奪取龍城生擒敵人數(shù)百，立下奇功一件?！?p> “其后衛(wèi)將軍不斷從各地挑選矮人，擴充遁地軍。遁地軍也從多次戰(zhàn)爭中積累經(jīng)驗，成了一支非常厲害的影子軍隊。影子軍隊是說他們從不和敵人正面交鋒，像影子一樣隱蔽在暗處，發(fā)現(xiàn)不了蹤影。”
尹金珠拍手叫好：“真是好辦法，影子躲到?jīng)]有光的地方，不就完全看不出了嗎？大哥，那些沙漠里的小沙堆，就是遁地軍吧？啊，我知道了，特木爾大哥說他笑那些沙堆里躲著矮子，結果沙堆都追著他射箭。一定是遁地軍不喜歡別人叫他們矮子?！?p> 吳敬天說道：“正是，你都說對了。不過有一點你肯定沒想到，沙漠里的遁地軍都不是活人?！?p> “那……那他們是鬼？”
“是不是鬼我也不清楚。衛(wèi)青將軍死于漢武帝在位期間，至今日，已有一千七百多年?！?p> 尹金珠臉色一變，緊緊抓著吳敬天的手臂：“千……千年，沙漠里的是千年老鬼?！?p> 吳敬天見狀將她摟在懷里，繼續(xù)說道：“衛(wèi)青死后，漢武帝啟用李廣利繼續(xù)討伐匈奴，并把遁地軍編入他的軍隊。李廣利此人剛愎自用狂妄自大，覺得自己比衛(wèi)青厲害得多。他不僅不善用遁地軍，甚至帶頭嘲笑他們是矮子，其他士兵紛紛效仿，日常均對遁地軍肆意凌辱?！?p> “有一次李廣利突然攻打大宛，竟派遣遁地軍去攻城門。遁地軍不善短兵相接，在此戰(zhàn)中折損大部，數(shù)千兵士的遁地軍戰(zhàn)后只剩下幾百名。李廣利攻城失利后，派使者給漢武帝上奏章，誹謗說遁地軍恃功自傲，不聽指揮，是兵敗的主要原因。請武帝準許將遁地軍全部斬首謝罪?！?p> “李廣利身邊有同情遁地軍的將領，偷偷把消息透露給了定弓將軍李止，李止思籌一番下定決心帶著遁地軍出逃。”
“但李止自知漢武帝怪罪他們，他們又成了逃兵，已無法回家鄉(xiāng)。便一路遁走，希望找到一處遠離人世的地方休養(yǎng)生息。就這樣誤打誤撞來到了庫布其沙漠，也看到了這處城樓?！?p> 尹金珠驚訝道：“想不到這里的城樓在遁地軍來之前就有了?！?p> 吳敬天點頭道：“李止帶著遁地軍初見到城樓時，也是喜出望外，以為找到了可以居住的地方。但進了城他們才發(fā)現(xiàn)，此地沒有水源也沒有可耕種的土地，根本無法生存。”
“失望之余，李止決定帶著遁地軍繼續(xù)行走，下令軍隊次日一早在城門口集合。但李止和我們一樣，在頭天晚上誤入地道，也來到了這間大石室。他一直沒有找到出路，最終在臨死之前，刻字于巨石內壁詳盡其事?！?p> 尹金珠說道：“原來是這樣。李止將軍誤入地道，那遁地軍第二天沒見到他，等了幾天還不出現(xiàn)，難道不會自己走掉嗎？”
吳敬天道：“此后遁地軍的事，李止也并不知曉。但部隊行軍，最講究聽令而行，有道是軍令如山，想必遁地軍沒見到自己的統(tǒng)領出現(xiàn)，便依軍令原地等候，不敢另行走開，以至于最終都死在了沙漠里?！?p> “我懂了，怪不得那些成了鬼的遁地軍都在此地守衛(wèi)城樓，看見人就射箭，又不敢進城來。他們就算死了也記著李止將軍的命令，只敢在城外活動?！币鹬榛腥淮笪虻?，“李止將軍必定也和大哥一樣，是位英勇神武的厲害將軍，說出話來無人敢不聽從?！?p> “李止雖為遁地軍的統(tǒng)領，遁地軍卻不一定惟命是從，他們聽的是衛(wèi)青大將軍的話?！?p> “衛(wèi)青大將軍？他不是早就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