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容華的老鄉(xiāng)們來訪
時間過得很快，最酷熱的夏天就來了。灘祥市是著名的火爐子，90年代初期，空調(diào)還是個稀罕的物件，連電風(fēng)扇都還不多見。到了熱天，601的姐妹們把客廳的水磨石地面擦洗得干干凈凈，然后一人買了個竹席子，就在客廳排成兩排，打開臥室窗戶和陽臺的門，六個人席地而睡。晚上的風(fēng)夾著酷熱在臥室和客廳穿梭而過，那種熱浪有種要把人熏暈的感覺，這讓從避暑天堂來的茯苓非常地不習(xí)慣，她總是全身出汗，熱的不行的時候，就跑到衛(wèi)生間去接一盆涼水，把席子擦濕，然后趁著涼快點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這種酷熱的天氣里，最讓茯苓感覺最舒服的是睡前每人抱著半個冰西瓜，有時候還就吃點嗦螺或鹵菜什么的。茯苓家里以前只有最重要的客人來了才有西瓜吃，每回媽媽吩咐茯苓姐妹去買西瓜的時候，四姐妹總是歡欣鼓舞，好不容易走街串巷買回來西瓜，看著媽媽把瓜破成一瓣瓣，等客人拿了一瓣之后，茯苓四姐妹就迫不急待地伸手去拿西瓜吃，一般來說，每人只能分到一瓣，吃到最后連有點甜味的白色的瓜皮都被啃光了，連嘴巴上、手上的甜味都被戀戀不舍地舔了又舔。現(xiàn)在倒是可以敞開肚皮大吃特吃了，茯苓一開始可以把半個瓜全部都吃完，后來漸漸就只能吃完西瓜里最甜的部分了。
有一天，茯苓正坐在寢室吃著東西，發(fā)著呆，突然從寢室和宿舍管理處連著的喇叭里傳來宿管阿姨的生意：“601，茯苓，有人找”。茯苓從陽臺探著身子望下去，看見程又枚和兩個個陌生人在女生宿舍外指手畫腳說的正起勁呢。茯苓連忙三步并著兩步蹬蹬蹬地跑到樓下，見又枚滿臉笑容地和茯苓說：“來了.””轉(zhuǎn)身向那兩個陌生的男同學(xué)介紹到：“這是我的女朋友茯苓”，然后又把和茯苓說：“這是秦臻，這個田斌”。茯苓聽到又枚介紹說自己是他的女朋友，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回過神來開心地伸出手，大大方方地和秦臻、田斌握了一下手。
介紹完之后，幾個人沿著學(xué)校瞎轉(zhuǎn)悠，茯苓聽見又枚用家鄉(xiāng)話在向他們介紹“這是黃土高原，這是木魚湖”，容華縣在南湘省的北邊，屬于平原地帶，說話和普通話最接近。又枚他們的話，茯苓基本都能聽懂。四個人百無聊賴，在學(xué)校亂轉(zhuǎn)一氣，熱毒的太陽曬得人都快脫皮了，幾個人趕緊跑到學(xué)校里的一個小餐館里，揀了一個有老式電風(fēng)扇的桌子坐下。從驕陽似火的日頭底下突然來到了蔭涼的屋內(nèi)，仿佛從火焰山突然來到了春風(fēng)和煦的人間，一股涼氣撲面而來，讓每一個張開的毛孔都感受到了一絲涼意，可是那汗卻突然流的更快了，感覺象山里綿綿不絕的小溪從山頂奔流而下。
茯苓抬頭看了看頭頂那個已經(jīng)顏色不明的吊扇“咯吱咯吱”費力地轉(zhuǎn)動著，仿佛一個年邁地老人背負(fù)重物艱難前行。而仔細(xì)看看，身邊的幾個男人都一個個汗流浹背，一個個都象大花臉，忙不迭失地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擺擦著臉上的汗。茯苓不由得又佩服起身為男人的好處來了，她再象男孩子，可是這種場合也只能矜持，任自己臉上、身上流了滿身、滿臉的汗，眼睛目不斜視，臉上仍然掛著溫和的微笑。
又枚和茯苓是這家小店的?？?。又枚生活費每月生活費不過幾十元，還是他勤儉的媽媽和姐姐東拼西湊、勒緊褲袋給他省出來的。剛收到收到生活費的那幾天，又枚和茯苓總是到這家小店點上一個辣椒炒肉和一個小菜來犒勞一下自己。雖說花費不多，但是幾十元的生活費終歸經(jīng)不住這樣花費，不到月中，又枚不多的生活費便空空如洗，靠茯苓給他接濟飯菜票和打牌贏錢度日。
店主人見到又枚一行人，趕緊迎了上來，又枚便很熟練地點了“辣椒炒肉、鹵味下鍋、剁辣椒蒸魚頭、一面黃豆腐、清炒時蔬、西紅柿蛋湯”等好幾個菜。
小店沒有什么客人，不多會又枚點的菜就都上來了。在讓人窒息的酷暑中，飯菜的香味倒分外清晰、分明。店老板在后廚炒菜時，茯苓能清晰地辨認(rèn)出各種菜及調(diào)料的香味，到得上了幾個菜后，空氣中的飯香、肉香、辣椒香、魚香、紫蘇香形成了一種混合的迷人的香味，讓茯苓在酷暑的天氣中食欲大動。
茯苓的前輩子估計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姐或是廚藝精湛的大廚，她從小以來味覺、嗅覺都特別靈敏，在食物極端匱乏的小時候，不管多餓，她寧愿吃辣椒粉拌飯，就是拿辣椒粉拌點鹽和醬油，奢侈的時候放點燒紅的油，媽媽做的有些菜如黃瓜、苦瓜她都從來不吃，隔著很遠(yuǎn)的距離她都能辨別出每道菜里放了哪些配料，新鮮不新鮮。
看著桌上五彩繽紛的菜，茯苓一直壓抑著手指的動作，直到又枚招呼大家先吃菜，她看見秦臻和田斌都已經(jīng)開始動筷子了，方才夾起她早已看中的魚腮旁邊那一坨果凍一樣的肉矜持地放進(jìn)自己的嘴里。
一剎那間，魚頭的燙、嫩、鮮、辣、甜夾雜著魚肉的Q彈，紫蘇的清香，姜的辛辣充滿了茯苓的口腔，她用舌頭牢牢地吮吸著其中的汁液，方才戀戀不舍地細(xì)細(xì)嚼了起來。
飯桌上的其他幾位也都在大快朵頤，又枚則對辣椒炒肉發(fā)起了猛烈進(jìn)攻，茯苓突然想起又枚說過這輩子最大的夢想是吃辣椒炒肉特別是要用辣椒炒肉的油湯泡飯吃，差點笑噴了，又枚伸出油乎乎的手，在她頭上摸了一下，說：“笑什么，今天菜好吃，快吃吧”。茯苓方才忍住，認(rèn)真吃起菜來。
正在低頭吃菜時，茯苓聞到了一股米飯的清香，轉(zhuǎn)眼看時，店家端著一大盆晶瑩潔白、香氣撲鼻的米飯上來了，今天的菜葷素搭配特別好，辣椒炒肉、剁辣椒蒸魚頭是下飯神器，舀一點辣椒炒肉或魚湯拌在鮮香的飯里頭，一碗飯頃刻間變了顏色，混合了菜香的米飯只在舌頭間打了一個轉(zhuǎn)，一下就到了肚里，讓人還來不及回味其中滋味。吃的辣了，就喝一點清淡的西紅柿蛋湯，再吃一筷子醇香的一面黃豆腐或清甜的清炒空心菜，茯苓的人生在這一刻得到了無比的滿足。
吃到高潮的時候，又枚又叫了幾瓶冰啤酒上來，茯苓也淺淺地倒了一小杯，幾個人觥籌交錯碰起杯來。在吃飯的空檔，茯苓抬頭瞟了一眼秦臻和田斌，見兩個人都是瘦高的個子，臉上都非常清瘦，不同的是秦臻矮點，架了一幅黑框眼鏡，看上去比田斌更文質(zhì)彬彬一點。他見茯苓看著她，便很客氣地點了一下頭。
看得出來，這餐飯讓大家吃的都很滿意，一大盆米飯吃的精光，又上了小半盆米飯也吃了個底朝天，三個男人把酒都喝光了，菜也只是象征性地剩了一點菜湯。
到了結(jié)賬的時候，總共吃了100多塊錢，又枚從口袋里摸出一疊十元的鈔票，數(shù)了一下不夠結(jié)賬，他眼睛望向茯苓，茯苓趕緊從自己口袋里掏了壹佰多塊錢把單買了。秦臻也準(zhǔn)備去買單，又枚拉住了他，說：“茯苓家里條件很好的，很有錢”。聽到這句話，茯苓心里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