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身邊都是老人，不應(yīng)該突然就走了，怎么著也會言語一聲。而且皇上出行那是大事，怎么可能悄無聲息的就走了？這中間有事，一定有事。”
一直沒有說話的老爺開口。
輕寒點(diǎn)點(diǎn)頭說:“父親說的有道理，東三省如今什么情況，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怎么會不聲不響就去了。難道有人脅迫？這事跟日本人脫不了干系。”
貝勒爺眼淚又下來了，哽咽著說:“皇上啊，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老臣對不起皇上??！”
“皇上近段時(shí)間跟什么人來往密切？”
貝勒爺茫然的搖搖頭說:“沒什么特殊的人啊，也沒聽說跟日本人來往啊。”
貝勒爺又開始抹眼淚，老爺也跟著一邊抹眼淚，一邊叨咕著對不起老祖宗的話。
輕寒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日本人這樣做到底想做什么？貝勒爺突然開口說:“對了，倒是有一個(gè)跟日本人有關(guān)系的人經(jīng)常出入皇上的宅子?！?p> 老爺和輕寒同時(shí)問：“誰？”
貝勒爺皺著眉頭說：“親王最小的女兒，打小送給日本人做養(yǎng)女了?！?p> 這事當(dāng)年許多人都知道，事情過去太久，老爺和輕寒都有些模糊了。貝勒爺一提，兩人立馬想了起來。
輕寒略一沉吟說：“她回來了？”
“回來了，經(jīng)常去看望皇上。怎么著也是格格，誰也不會防著她不是？對，一定是她，是她把皇上弄走的?！?p> “一介女流之輩怎么可能？”
老爺疑惑的問。
輕寒點(diǎn)點(diǎn)頭分析道：“如今看來，兩種可能。第一，她巧言令色騙走了皇上。第二，她伙同日本人脅迫了皇上。貝勒爺，皇上那邊可是有什么消息？”
“沒有，一丁點(diǎn)都沒有，要不是我心里不得勁，著人去打聽，就連皇上去了東三省的事都被瞞的死死的。”
三人又沉默了半晌。
半晌之后，輕寒說：“貝勒爺是在擔(dān)心皇上的安危？”
貝勒爺點(diǎn)點(diǎn)頭說：“活了大半輩子，心里就惦記著這事，只好皇上還在，心里就踏實(shí)著呢。偶爾有個(gè)只言片語的消息也知足，可如今……唉?！?p> “貝勒爺，以無覓的拙見，皇上必是性命無憂。不管哪種方法讓皇上去了東三省，日本人就一定有下一步的打算。也就是說皇上對他們還有用，所以才費(fèi)心費(fèi)力的做這事兒。皇上不僅性命無憂，日本人還應(yīng)該好吃好喝的供著皇上呢。貝勒爺不必?fù)?dān)心?！?p> 貝勒爺聽了也覺得有道理，隨即抹一把眼淚，老臉上有了一絲笑意。
“無覓說的有道理，是我著相了。唉，老了，這腦袋瓜子也不好使了，讓年輕人看笑話了。”
輕寒趕緊起身行禮，恭敬的說：“哪里，哪里。貝勒爺是關(guān)心則亂?！?p> 貝勒爺心情略微好轉(zhuǎn)了一些，輕寒就告辭出了書房。書房里，貝勒爺和老爺繼續(xù)說話。輕寒聽著兩人是在猜測日本人把皇上弄去東三省到底意欲何為？
其實(shí)，輕寒也想弄明白這事。
輕寒從第二天開始，也旁敲側(cè)擊的打探了多次。但都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唯一能肯定是輕寒之前分析的一點(diǎn)都沒錯(cuò)，日本人好吃好喝的供著皇上呢。確定了這一點(diǎn)，貝勒爺和老爺心里也安穩(wěn)了不少。
日子就這樣亂糟糟的過著。說是亂糟糟，不是說耿府的日子亂糟糟。相反，隨著日本人在中國的勢力越來越大，南京政府賦予日本人的特權(quán)越來越多，耿輕寒在北平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耿府的日子自然過得好，想來巴結(jié)的人海了去了。就連假日本鬼子，耿府的三少爺不散也搬回來住了。成天介坐著小轎車，來來回回的，別提多趾高氣揚(yáng)了。讓輕寒意外的是，西風(fēng)仍然沒有搬回來，反而回來的更少了。聽管家福伯說，二少爺如今連吃食都極少往姨娘院子里送了。輕寒倒是對這個(gè)從小不喜的弟弟另眼看待了。骨子里是個(gè)男人，不虧是耿家的人，有血性，有正義感。老爺?shù)脑捘蔷褪鞘ベt書沒白讀。
相對于耿府的好日子，北平許多人家過得并不好。但凡有些正義感的人，只要對日本人表示絲毫的不滿意，就會被當(dāng)成共產(chǎn)黨，直接關(guān)進(jìn)警察局。這種做法讓所有人都感覺到，只有共產(chǎn)黨才抗日。這樣的認(rèn)知讓輕寒更加擔(dān)憂鄭恩的處境，自上次分別，一直沒有消息，如此艱難的境地他是如何抗日的？
直到十二月下旬，也沒有皇上的消息。期間，貝勒爺又來了幾趟，不過情緒平靜了許多，跟老爺聊幾句也就走了。輕寒沒有照面，貝勒爺也不樂意跟小輩人聊。
1932年的新歷年在輕寒對鄭恩的擔(dān)憂中來了。今年上耿府走動(dòng)的人格外多，管家福伯整日里忙的腳不沾地，嘴里那吆喝下人的聲音就沒斷過。做什么依舊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字正腔圓的京片子，聽著喜感十足。
鈴木和云子也登門拜訪耿府的老爺，一時(shí)間，耿府風(fēng)光無二。
讓熟悉耿府老爺?shù)娜讼∑娴氖枪⒏蠣數(shù)谋憩F(xiàn)。耿府老爺張揚(yáng)慣了，不怕門前熱鬧，就怕不熱鬧，有多大熱鬧都嫌不夠的爺，如今倒好，跟個(gè)鵪鶉似的整日里窩在府里。來了客人那也是親自陪著，沒說幾句就一副爺乏了，沒精神勁陪你了，麻利的告辭吧，再不走爺可就端茶送客了。尤其是之前整日里跟老爺混的幾位爺，那更是一頭霧水。想不通就親自打上門來，一進(jìn)院子就埋汰管家。
“呦呵，這是跟爺幾個(gè)點(diǎn)眼藥呢？瞧瞧，這排場，還說是變了，這不照舊顯擺著？”
“骨子里的玩意兒，能變到哪里去？”
“嘿，老福子，我聽著耿爺如今身子骨可大不如從前了?！?p> 管家一直心里暗哼哼著聽幾位爺說話，沒想到話就問到了自己身上，忙躬身行禮，恭敬的答道：“倒也沒有，只是如今天冷，老爺畏寒。幾位少爺又孝順，每日臨出門都是千叮嚀萬囑咐的，做奴才的自然得聽話，生怕老爺受了涼氣?！?p> “瞧瞧，人家耿爺?shù)娜?，這話說的有水平?！?p> 說話間，幾人到了客廳。耿府的客廳奢華有排場，厚重的雕花紅木家具，精美絕倫的屏風(fēng)，富貴典雅的瓶子，無一不彰顯著奢侈和華麗。
老爺已經(jīng)快步迎了過來。
“爺幾個(gè)，快請進(jìn)?！?p> “這不挺精神的嘛?！?p> “今兒是好多了，知道爺幾位要來，心里高興不是?！?p> 管家福伯立馬讓人上茶，各種精致的小點(diǎn)心馬不停蹄的上。幾位爺喝著茶，吃著小點(diǎn)心，嘴里也沒閑著。
老爺慵懶的坐在那里，扯著一臉的笑意，陪吃陪喝。沒人注意到老爺刻意的小心和謹(jǐn)慎。管家福伯卻注意到了，眼珠子一轉(zhuǎn)，忙著上前，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哎呦，我的老爺啊，這是累著了?？熘c(diǎn)，老爺?shù)膮兀俊?p> 有人急忙端上，管家親手接過去試試溫度，小心翼翼的說：“爺，剛好?！?p> 老爺擺擺手說：“拿一邊兒去，沒眼力勁的，沒看爺正忙著呢嗎？”
“老爺，我的親老爺哎，您就抽點(diǎn)空喝了吧。您也心疼心疼我這老骨頭。少爺們?nèi)羰侵懒瞬坏糜?xùn)我？”
“啊呸?！?p> 老爺笑著啐了一口，端起參湯仰脖一口喝干。然后夸張的吧嗒吧嗒嘴說：“老了，不行了，才剛兒覺得輕生點(diǎn)了，這就又乏了?！?p> 幾人互相看一眼，再觀耿爺，的確臉色不好，有些精神不濟(jì)。
“爺幾個(gè)，這茶也喝了，人也瞧見了。咱就不打擾耿爺養(yǎng)身子了，這就走吧。”
“對，對。耿爺，這就告辭了。您呢，就在家好好養(yǎng)著，如今兒子們有出息又孝順，好好活著，且享福呢?！?p> 幾人說著話起身告辭，老爺也在管家的攙扶下起身。
“真是對不住老幾位了，招待不周，還請見諒。趕明兒身子好了，再請老幾位賞臉，好好熱鬧熱鬧?！?p> 管家攙著老爺送客人，剛走出客廳，幾位爺就趕緊說：“耿爺，您留步，留步?！?p> “幾位慢走，福子，替我送送幾位爺?！?p> 耿二馬上接替了管家，攙著老爺抖抖發(fā)發(fā)的站在客廳門口，目送幾位爺。管家殷勤小心的送幾位爺出門。
總算消停了，管家送完客人回來不解的問：“老爺，您這是唱的哪一出?。俊?p> 老爺早已沒了剛兒的病態(tài)，精神奕奕往書房里去。
瞥一眼管家懶洋洋的說：“如今的北平可不是當(dāng)年了，如今的耿府啊，猶如烈火烹油啊。且小心著點(diǎn)吧，張揚(yáng)的過了頭，日子就不太平嘍?！?p> “爺，您這話我怎么聽不懂，如今咱耿府不比當(dāng)年差，這眼瞅著只能越來越好啊?！?p> “好日子？亡國奴能過什么好日子！”
老爺甩甩袍子走了，耿二看一眼管家，也走了。
管家一頭霧水，站在原地自語：“那是什么眼神？瞧不起我？天大地大，吃喝最大。這好日子還能過膩歪嘍？”
管家想不明白，也不去想。獨(dú)自郁悶了一會兒，又開始精神百倍的忙里忙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