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神色莫測,低垂眼眸,似在思索。
武田太郎狹長的眼睛在云子和王處長身上來回脧。
“雅子怎么說?”
“事發(fā)時耿曼妮確實一直和雅子在一起。”
武田太郎冰冷的目光盯著王處長,淡淡的說:“王先生,我相信你,但你的那些朋友不值得我的信任。他們無一例外都參與了這場陰謀,他們沒有為帝國做一絲一毫的貢獻(xiàn),但他們的破壞力我已經(jīng)看到了。”
武田太郎的話王處長聽不懂,膽戰(zhàn)心驚的悄悄看一眼云子。
云子面無表情的翻譯。
王處長心下愈加惶恐,武田太郎的言下之意王處長聽出來了,抬起慌亂害怕的眼睛直愣愣的看著武田太郎。
王處長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將軍,他們不是針對皇軍的,他們是被人利用了……”
耿輕寒不在場,云子只能擔(dān)起翻譯的活計。
武田太郎冰冷的目光蛇信子般盯著王處長,王處長覺得口干,呼吸都不順暢起來,王處長腿有些軟。
此刻的王處長特別想念耿大翻譯,武田太郎要殺的那些人里可有耿曼妮啊。耿大翻譯怎么著也不能看著自個兒的妹子死吧?
王處長倒不是有多心善,只是那些人中好些個都是自己帶過來的,說好的榮華富貴還沒見著影兒,就送了命,以后自己還怎么混?
王處長心里有些怨憤,這日本人咋就不講理呢,說殺就殺,法不責(zé)眾這道理懂不懂?又不是沒審,刑也上了,威脅利誘也用過了,就審訊這專業(yè)王處長自認(rèn)還算是高手。行,不相信我,那云子小姐不也審過了嗎?審來審去也沒翻出啥花樣。就這么著就要全殺了,真他媽不是玩意兒。照這么個殺法,合著是要把四九城的中國人都?xì)⑼陞?。要么說這小日本沒腦子,一點都不懂攻心為上。
王處長使勁瞅云子,這些人可都是云子的人,都?xì)w特高課。你云子的人你不管,幾十號人呢。單憑特高課那幾個狗屁不通的日本特務(wù),能干啥?
云子心里想著雅子,壓根沒注意王處長。
王處長眼睛都抽抽了,也沒收到云子的回應(yīng)。不由得心里暗罵:這日本娘們真他媽不靠譜。
就在王處長惶恐不安,焦躁憂心時,門外傳來沉穩(wěn)矯健的腳步聲。
這聲音猶如天籟之音,王處長的眼睛騰的冒出亮光。
耿大翻譯來了。
王處長顧不上害怕,轉(zhuǎn)頭直盯著輕寒,焦急的開口說:“耿先生,他們真不是針對皇軍的,他們也是被人利用了。你勸勸將軍,這些人不能都?xì)⒘耍麄兛啥际钦\心投奔皇軍的。”
輕寒一臉茫然不解看著王處長:“王處長什么意思?”
“將軍……”
“愚蠢的人如此不安分,那就讓他們看看,中國有句話是殺雞儆猴,哥哥的決定是正確的。要讓那些愚蠢的人明白,他們只能老老實實的服從我們?!?p> 王處長雖然害怕,也聽不懂這日本娘們嘰里咕嚕說什么,但光看臉色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話。依舊大著膽子說:“可他們一心想為皇軍做事啊。”
輕寒聽明白了,看一眼王處長,心里納悶,什么時候這么好心了?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輕寒就想明白了。沖著王處長微微一點頭,目光轉(zhuǎn)向武田太郎,微微一笑說:“太郎,不可?!?p> 武田太郎刀子一樣的目光扎向輕寒。
“為什么?”
“太郎,我知道這種拙劣的離間計,讓你很生氣,這些人的愚蠢也讓太郎生氣。但眼下他們還有些用處,前幾天我有朋友從新京過來,說了一些話我覺得有必要讓太郎聽聽?!?p> “什么話?”
“新京那邊都在傳,說北平的治安極為不好,我怕這些話會傳到軍部。”
“匯英飯店事件證明他們毫無用處?!?p> “經(jīng)此一事,他們會明白該怎么做,太郎也應(yīng)該給他們一個表現(xiàn)的機(jī)會。不管如何,表面上他們都是擁護(hù)帝國的,我想他們也愿意為中日親善貢獻(xiàn)綿薄之力。太郎,你的怒火只能令仇者快,親者痛。北平如今是太郎在治理,收為己用,讓他們?yōu)楸逼降闹伟沧龀鲐暙I(xiàn),豈不更好?如果他們真的想要破壞中日親善,太郎再殺也不遲。他們的生死。完全掌握在太郎手中,又何必急在一時?”
武田太郎微微瞇眼,一瞬不瞬的看著輕寒。
今天的耿輕寒有些憔悴狼狽,衣服皺巴巴的,頭發(fā)凌亂隨意,面色黑沉疲憊,眼窩深陷,嘴唇微干,胡子拉碴的。
武田太郎眼里憔悴狼狽的輕寒,看在云子眼里那又是別有一番痞帥,青色的胡茬更彰顯出成熟的男人味。高大威猛筆挺的身姿,英俊深邃的五官,越發(fā)襯托出武田太郎的丑陋和矮小,簡直就是行走的荷爾蒙。腦子里不經(jīng)意的又閃過雅子平凡木納的臉,心底涌上一股戾氣。
兩人的神色輕寒看在眼里,迎著武田太郎的目光微微一笑,坦蕩真誠。
武田太郎擺擺手,垂下眼眸,淡淡的說:“我相信無覓。王先生,你聽到了嗎?我們都應(yīng)該為中日親善努力,他們也不例外?!?p> 王處長聽了輕寒翻譯過來的話,心里一喜的同時,也是一驚。這耿輕寒和武田太郎關(guān)系非同尋常,說話竟然比云子小姐都管用。
其實王處長真想多了,對于武田太郎這種狼子野心的人,打著朋友的名義,干的卻是強(qiáng)盜的行徑,芯子又壞又黑。表面上看確實聽了耿輕寒的建議,其實是他想明白了。北平,遠(yuǎn)不是只靠武力就能征服的。
經(jīng)過三個多月的焦頭爛額,混亂不安,武田太郎終于開始正視耿輕寒的提議了。
武田太郎揮揮手,打發(fā)走云子和王處長,獨留輕寒。看來,那份建議書是時候提上議程了。
這一商議就到了晚上,天完全黑了,武田太郎才伸伸僵硬的腰,放輕寒回家。
整整四天,耿府是在焦躁和恐慌中度過的。大少爺和大小姐一起去參加什么酒會,結(jié)果就沒了人影。
太太第二天就急得暈倒了,老爺雖說還能穩(wěn)住,但神色間的焦急和憂心遮不住。
管家福伯使錢打聽,結(jié)果跟石頭說的一樣。那天參加酒會的人被日本人一窩端了,全帶去了憲兵隊,人如何好賴打聽不到。
晴姨娘哭累了睡,睡醒了哭。西風(fēng)也是四處奔波打聽,才打聽到人是特高課抓的。
特高課抓的,這消息一傳回耿府,太太直接吐了血,晴姨娘暈倒在書房外。
石頭著急之下去了柳姨娘的院子,想求求三少爺。結(jié)果連柳姨娘的面兒都沒見著,牡丹說柳姨娘正誦經(jīng)呢,三少爺已經(jīng)幾天都沒著家了。牡丹跟著著急,卻也沒辦法。柳姨娘這兩年越發(fā)的難伺候,陰晴不定,光是一聲不吭陰沉沉看著你就讓人心里發(fā)怵。
整個耿府亂成一鍋粥,女人們鬧騰,男人們忙著出門打聽,下人們焦急上火。所有人都擔(dān)心大少爺、大小姐,嘴里說的,心里想的都是大少爺、大小姐,壓根沒人想起耿府那位日本大奶奶。
耿府亂了兩天,就在人心更加惶恐不安的時候,老爺反而冷靜了。坐在書房里,吩咐耿二,送晴姨娘回去,讓菊花好生守著,醒了就告訴她,沒事。
福伯壓著狂跳的心問:“爺,您咋知道沒事?難不成您能掐會算?”
老爺拿起煙桿,福伯趕緊裝好點上,狗腿的問:“您就說說唄,讓奴才心里也有點數(shù)?!?p> “無覓那日本媳婦可曾去了?”
“去了,跟大少爺大小姐一起去的?!?p> “那不得了?!?p> 福伯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對啊,大奶奶也去了啊。就大奶奶對大少爺那份心,她也不能夠讓大少爺大小姐出事啊?!?p> 老爺老神在在的抽口煙,吐著煙圈,半閉著眼。
福伯看著煙霧繚繞后的老爺,胖胖的臉上小眼睛瞇成一條縫。
“老爺,我這就去給太太報個信?!?p> “嗯,去吧?!?p> 雖說有了老爺?shù)姆治觯颓缫棠飶?qiáng)打起了精神,但心里的不安一點也沒少。
就這樣又提心吊膽的過了一天,終于等到了今天。太陽剛落山,從大門直到后院,驚喜的呼叫聲一路傳來。
“大小姐和大奶奶回來了!”
“大小姐和大奶奶回來了!”
曼妮和雅子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兩人直奔太太的院子,太太哆嗦著上下打量一番,確定兩人完好無損,這才哭出了聲。還沒張嘴說話,晴姨娘就一陣風(fēng)似得跑進(jìn)來,喘著大氣吼:“曼妮,曼妮?!?p> 老爺也四平八穩(wěn)的進(jìn)了后院,站在太太門外,聽著一屋子女人哭了笑,笑了哭,鬧哄哄的勁兒過去了,這才一撩簾子進(jìn)屋。
一家子繃了幾天的弦啪嗒一聲松了,光顧著高興。只有老爺掃一眼灰頭土臉的兩人,慢慢悠悠問:“你大哥什么時候回來?”
太太才剛兒就想問,晴姨娘一來沒好意思開口,這會兒老爺一開口,太太的心又提起來了,憋的喘不上氣,直眉瞪眼的盯著兩人。
雅子恭順的彎腰行禮:“請父親母親放心,哥哥留下大少爺有事商議,晚一點回來?!?p> 太太身子一軟倒在翠兒的懷里。
老爺緊著吩咐耿二請大夫,揮揮手打發(fā)兩人。
晴姨娘拉著兩人出門,吩咐菊花、玉蘭趕緊燒水,讓兩人洗澡去去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