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家,是能護(hù)住你的地方
他們所說的清樂公主和許沉淵有婚約。
我仿佛被抽干了力氣,順著冰冷的墻壁滑了下來。他們說的隱晦,但真相夾雜著隱瞞更傷我的心。
原來他們都是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會成為許沉淵名正言順的妻子。
說不后悔是假的,因為我去中原的目的其實并不純粹,不只是想見哥哥,更多的,是想陪在許沉淵身邊。他對我而言太少見了,也許他走了,我一輩子都會再見不到他。在神池時,我想賴一天便是一天,可我下意識地會避免想他離開之后的事。而現(xiàn)在,他把諾言說的篤定之時,我的心里是滿足的,因為他讓我覺得我只要到了中原,就會每天都可以見到他、陪著他。
這個事實對我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畢竟直接接受血淋林的事實總比被蒙騙要好得多。
但現(xiàn)在我能怎么辦呢?我完全可以往回走,但我回不去我住了十幾年的家。留在這里,做一個無人知曉姓甚名何的姑娘,卻又不甘心。
我只能裝作不知道了。
萬一他根本不喜歡清樂公主呢?那于我而言不過是多個朋友而已,既然年齡相仿,不如就當(dāng)住在一起的知心密友,說不定她還可以帶著我學(xué)中原的文字,帶我去玩各種各樣我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好歹也是公主嘛,見過的世面總比我大。
當(dāng)然這不過是我的自我安慰,日久生情的道理我還是懂的,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哪兒能半分感情沒有。
不過我還有哥哥,雖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想,總能找到他的。他有那么英俊的臉龐和挺拔的身材,肯定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的。
我想,我想。反正我也只能想想,我又無法干涉許沉淵的婚姻。我向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忠貞,但我卻不懂得當(dāng)機(jī)立斷。
立刻,斬斷這份看起來就不太可能長久的感情。
隔壁的兩個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我還在這小房間里握著雕像發(fā)呆,就連許沉淵踩在樓上地板的腳步聲我都沒有聽到。直到他有些焦急地喊我的名字,我才反應(yīng)過來,我該離開了。
“薩納爾,你在嗎?”
我裹著衣服做賊一樣溜出門,從驛站后門繞了一圈,然后裝作沒事一樣回到了大堂。他找不到我,顯然心慌了,站在士兵旁邊,像一個茫然無措的孩童。他眼睛里的焦灼和擔(dān)憂是真的,我心動也是真的。
謊言,也是真的。
“也不一定,我應(yīng)該相信他。反正未來誰也說不準(zhǔn),指不定他的父母還有皇帝就準(zhǔn)許我做他的將軍夫人呢?!?p> 我舒了一口氣,對著他揚(yáng)了揚(yáng)手,然后撲向了他的懷抱。眾目睽睽之下,他也沒有想到昨天還害羞的我就今天就敢撲他滿懷,拍了拍我的頭,然后把我也抱得緊緊的。
“去哪兒玩了?”
“嗯……就去附近隨便轉(zhuǎn)了轉(zhuǎn)?!?p> “下次不許這樣了,萬一丟了怎么辦?”
“不會丟的,我又不是沒來過這里?!?p> “走遠(yuǎn)了可是有豹子和狼的,小心把你吃掉?!?p> 我想起了他那頂彩獸毛頭盔。
“反正你殺過那么多猛獸,我只要喊你你一定會保護(hù)我的?!?p> 他愣了愣,然后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
“難道不是嗎?”
我抬臉問他,看到他在昏暗光線下有些晃眼的微小胡茬。
“我會的,只是……”
我懶得為難他,索性給他找了個臺階下:
“我知道我知道,許大將軍身后有千萬百姓要守護(hù),我肯定不能放在第一位的,但是你要答應(yīng)我,我要做你除了國家大事之外的最優(yōu)選擇!”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補(bǔ)了一句:
“可以嗎?”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fā)。
“一定。”
那就好了,反正他一定不會毀約,就是毀約了,估計也是幾十年以后他不愛我的時候了,誰又敢保證那時候我還在乎這個約定呢?人都是喜新厭舊的,這點我還是清楚的。
“那我們?nèi)コ燥?,我好餓了。”
不再給他回話的機(jī)會,我拉了拉他的手坐到了士兵們中間。青嵐就在我對面,看著我,仍溫柔地笑,毫不避諱。
我清楚了他對我的心思,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讓他死心。不過換個角度想想,敢跟許沉淵作對,也是一種很了不起的做法。
于是我也回給他一個笑。
然后他笑得更開心了。倒是許沉淵,捏緊了我的手,有些責(zé)怪:
“在看什么?不好好吃飯。”
我轉(zhuǎn)頭看向他:
“在看好吃的。”
他無奈地給我塞了一塊肉,讓我閉嘴。我也不再看他,老老實實吃著碗里的飯。眼前的篝火安靜地燃燒,淡淡的木香彌漫在空氣中,蓋過了我剛才所想的一切。他顯然也沒看出來我有心事,一本正經(jīng)地和士兵們講著這幾天的規(guī)劃。
不過一想到我們要啟程,我就難免開始期待。我一想到又可以和他坐在同一匹馬上,心里就像被兔子抓撓一樣癢癢,恨不得明天就離開。但我又想到阿旺:如果兩人一狗都讓小白馬馱著,那小白馬豈不是要累死了?
于是我又開始擔(dān)心阿旺。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問他:
“阿旺可以和我們坐在一起嗎?”
他堅定地?fù)u了搖頭。
“不可以,但是青嵐說了,他會抱著阿旺?!?p> “那就好,不然小白馬也太累了……”
“傻丫頭。”
我飛快地吃完,然后又躲回了房間。反正在這么多人面前我總是感覺不自在,就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許沉淵也不攔著我,繼續(xù)和士兵們聊天。不過青嵐倒是先行離開了,他也上了樓,碰到出來看風(fēng)景的我,大大方方地打了個招呼。
“你是不是知道了?”
青嵐突然開口,問了一個嚇我一跳的問題。
“你指什么?”
“清樂公主和許沉淵的婚約?!?p> 我不免訝異。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的?”
“你剛才吃飯的時候眼睛都是直的,心不在焉,明顯有心事。”
“你不好好吃飯,盯著我看干嘛?”
他攤了攤手:
“不是我盯著你,是你不會隱藏情緒,也就是許沉淵那種木頭才發(fā)現(xiàn)不了你心里有事。”
“是你太敏感了好不好,干嘛說他木頭……”
他往欄桿上一靠,托著腦袋笑著看我:
“所以呢,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p> “那我也沒有必要瞞著你了?!彼炝藗€懶腰:“不用撒謊的感覺真好?!?p> 我低下頭,在心里糾結(jié)著,要不要繼續(xù)和他聊這個話題。他倒是眼尖,直接說:
“你想問什么都可以,反正中原對你來說很陌生,多知道一點沒壞處?!?p> “那!”
他還沒說完我就趕緊開了口,顯得我好像很想知道一些事,不免局促不堪。
“那……他喜歡清樂公主嗎?”
“我還以為你要問我公主是個什么樣的人,結(jié)果你上來就問我這種私密問題,我怎么給你解答?我和許沉淵,說到底也不是很熟絡(luò)。”
“那公主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不屑地笑了笑:
“宮里頭出來的能有什么好人,小小的年紀(jì),多的是心眼?!?p> “你認(rèn)識她?你之前還說不認(rèn)識她……”
“我不認(rèn)識,甚至都沒怎么見過她?!?p> “那你還說人家壞話?!?p> “反正這話總沒有錯就是了,你防著點對你有好處。清樂公主是皇后一手帶大的,皇后的哥哥是劉宰相?;屎罂刹皇鞘裁春萌?,她怎么教公主,說不準(zhǔn)?!?p> “但……才十幾歲應(yīng)該不會壞到哪里去吧?”
“你不也才十幾歲?”
“我壞嗎?”
他端詳了我一會,然后搖了搖頭。
“壞不壞我不知道,不過傻是真的?!?p> “你干嘛罵我!”
“本來就是啊——從草地到神池怎么也是要走一天的路,你愣跑回來,這還不傻嗎?”
“還不是為了救你。”
“是為了將軍救我,還是單純地想救我?”
我對上他那雙眼睛,心里頭不由得想,他的眼睛為什么真的這么尖,總能洞察我那些說出真正答案會讓他和我都很難堪的問題。
“你既然問我就說明你知道答案,干嘛浪費(fèi)口水?!?p> “是浪費(fèi)口舌,傻子?!?p> “你再說我傻子我就不理你了!”
他連忙服軟:
“好好好,那你還有沒有什么想知道的?”
“嗯……你們中原一個男人可以娶幾個老婆?”
“想娶幾個娶幾個,有錢就行。不過我可不想娶那么多鬧得家里雞犬不寧的,我只要一個?!?p> “那做你夫人還真是有福氣?!?p> “那你要不要這份福氣?”
“你這屬于yin/ren/妻子?!?p> “誰教的你這詞啊,再說了我也不是yin/ren/妻/子,我這不還沒淫……”
“你快閉嘴!”
他乖乖閉嘴了。
“那,那……他之前和我說你家不簡單,你家是做什么的?”
“我?我家是賣藥的,我就是個賣藥郎。”
“胡扯,你就騙我吧。”
他哈哈笑了,明明在隱瞞真相,我卻覺不到半分反感。
“我家,反正是能護(hù)住你的一個地方。”
“切,有將軍和宰相厲害嗎?”
“和皇帝一樣厲害?!?p> “你再胡說也不怕被殺頭?!?p> “殺頭?殺了我所有中原人都要餓死?!?p> 我才不信,青嵐一張嘴都能吹上天。
“那皇后很厲害嗎?皇帝會不會很可怕……他,他會不會要對所有天山族人都趕盡殺絕?他……”
“你不用想那么多,一你不進(jìn)宮,二,皇帝充其量就是讓清樂公主在將軍府不受委屈,也礙不著你什么事,你只要不惹公主麻煩就行了。”
“嗯……也是。”
“不過就我來看,老皇帝還是挺好的?!?p> “那你還跟許沉淵一起要……”
他笑意更甚。
“誰說我是和他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