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他是真的喜歡我
“二老息怒,不關(guān)許沉淵的事。我想,他與清樂公主自幼便相識,況且兩廂情愿,沒什么可責(zé)備的。我不過是半路出現(xiàn),因?yàn)榫攘怂?,他想報恩罷了。既然我對他來說救命之恩比真情實(shí)感多一些,我想也沒有必要為難他?!?p> 言語間,也就是婚宴不必進(jìn)行的意思。但我又沒說明白,相當(dāng)于給了許沉淵一個騎虎難下的境地。
我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說出這樣的話。老夫人一聽我想放棄,一下就急切了起來:
“你放心,你既然進(jìn)了我家的門我們定不會虧待你,我這就罰沉淵面壁思過去,看他跟不跟公主斷聯(lián)系!”
“現(xiàn)在全城都知道明日就是婚宴,說不娶就不娶?哪有那么簡單的事!”
我搖了搖頭,輕輕笑,沒有說話:坊間不過幾個時辰就能將公主的事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皇帝一定很快就會知道,圣旨今晚必會降臨將軍府。到時候我難道不會被因?yàn)閷鳠o禮而被責(zé)罰嗎?這個婚,一定是成不了的。
“我自會決斷?!?p> 許沉淵平靜的聲音宛如一道閃電,轟然入耳。我猛地看向他,心怦怦直跳。
難道他真的要在面上和我攤牌了嗎?
“你決斷什么!”
“我會和公主劃清界限,從此不再有來往?!?p> 老夫人的怒火消了些:
“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會的。我會娶薩納爾,一生只要她一個人。”
他看向我,眼里不盡溫柔,沒有一絲虛偽,一如在山谷、在草原、在驛站。
我摸不著頭腦,也想不明白他心里究竟在盤算什么??墒前屪晕倚【透嬖V我,一個人的眼神是做不了假的,即便是自我催眠也不可能,若我認(rèn)為一個人眼神純粹,那么這眼神之后的心也是純粹的。
那一刻我忽然就后悔了:后悔聽了青嵐的話,與公主上演了今日這一出戲。
他是喜歡我的啊,為什么我要把自己唾手可得的婚姻隨手丟棄呢?
我想起在天山族的那一個個月夜,想起草原上那個禿石頭,想起我站在上面時他小心翼翼地吻我。
老夫人自然看到許沉淵那濃稠的眼神,嘖了一聲:
“早這樣多好,非要送那破繡球,添一樁麻煩事?!?p> “那不是破繡球——那是我做的!”季夏十分不滿,當(dāng)然,抱怨的聲音都還帶著一絲絲受了委屈的沙啞。老將軍仍然板著臉,多年為臣,自然能想到圣旨之事。但他不說,依舊維持著飯桌上虛假的融洽。
院子里的紅燈籠被風(fēng)吹得搖搖晃晃,老將軍夾起一塊肉,放到了我的碗里。
我一驚。
“薩納爾,多吃點(diǎn),明天可是大喜日子?!?p> “是?!?p> “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總把是掛嘴邊?!?p> “就是就是,你呀都該改口了!”
“改口?”
老夫人笑瞇瞇地看著我:
“不得叫我一聲娘?”
我想我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是膽怯而抵觸的。對我而言,阿媽只能有一個,盡管老夫人對我很好,我依然叫不出口。當(dāng)然,最后我還是硬著頭皮叫了——伴隨而來的沒有任何一點(diǎn)幸福感,有的只是勉為其難。
飯后,我和許沉淵在府里散步。他牽著我的手,帶我踏過水上橋、林中道,但他一直沒有說話。
我是想好好成婚的,平安無事地嫁給他——這樣最好。但我清楚,若是今天的事情不與他說清楚,這個心結(jié)會永遠(yuǎn)梗在我們之間。
“許沉淵?!?p> “嗯。”
“你為什么要把繡球送給公主呢?”
“愧疚?!?p> “可是你這么做只會讓公主斷不了念想?!?p> “我清楚,當(dāng)斷則斷。”
“那你……還喜歡公主嗎?”
“我想我不應(yīng)該瞞你,無論如何,十幾年的感情不是說放就放的?!?p> “那你為什么還要娶我呢?”
“因?yàn)橄矚g,而且你救了我?!?p> “所以真的就像我說的那樣,你是為了報恩嗎?”
“開始時的確是這樣的,但……我經(jīng)常會夢到你,到后來,就只是因?yàn)橄矚g你了?!?p> “夢到我,所以是喜歡我?你為什么會這么想呢,”我笑:“你個幼稚鬼?!?p> “我對公主,更多的是……另一種感情,不是男女之情,就是……”
“哥哥對妹妹那種感情?”
他皺起眉,點(diǎn)了點(diǎn)頭。
“算是吧?!?p> “哥哥是不是都會無條件寵著妹妹?我哥哥對我就是這樣?!?p> “嗯,我是這樣的?!?p> “所以你每日下了早朝都要去陪公主,也是公主的要求嗎?”
他停下了腳步,指尖驟冷。
“你知道了?”
“嗯?!?p> “也是青嵐告訴你的嗎?”
“不算告訴,但是他幫我認(rèn)識到了真相?!?p> “什么意思?”
“那天和你一起騎小白馬的,是我。”
他愣了一下,隨即扯出一抹艱難的笑。
“我就知道是你?!?p> “你怎么知道?我可是一天都沒說話呢?!?p> “公主吃雪梨不會有事,而你那天起了疹子。”
“那你為什么不揭穿我?”
他搖了搖頭。
“我不想讓你難堪。”
“可是你已經(jīng)讓我很難堪了。你讓我自己笑話自己,讓我知道我一直以來全心全意喜歡的人其實(shí)每天都會去和另一個姑娘甜言蜜語。哥哥會對妹妹說,有一天一定會娶妹妹嗎?”
“那是……對你說的。”
“你真的很好笑。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等回家了對我說,為什么一定要對委身于公主皮囊下的我說呢?”
“……對不起?!?p> “所以你真的不會喜歡公主了嗎?”
他想了想,然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真的。”
“那你以后下了早朝就要回家……算了,這樣管你你太沒有自由了,你只要不去見公主,什么都好說。”
“那你能不能也不要見青嵐?”
“青嵐?我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他?!?p> “不論是不是你找他,以后,都不要見他了好不好?”
盡管很對不起青嵐,但是許沉淵一用這種帶有討好和撒嬌意味的語氣對我說話,我就無法拒絕。
“許沉淵?!?p> “嗯,我在?!?p> “你什么時候帶我去看海?”
“你想什么時候去?”
“明天?!?p>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fā)——這應(yīng)該是他只會對我做的動作,因?yàn)樗麖膩頉]有對公主做過。
應(yīng)該。
“可是明天是我們的喜宴,小傻子?!?p> “那就喜宴結(jié)束了去,晚上我們就去你說的那個能看到海的地方好不好?”
“大喜之日的夜晚還要長途跋涉,真是讓我有點(diǎn)頭疼呢?!?p> “那我們應(yīng)該做什么?”
“你說呢?”
又和那做風(fēng)箏的晚上一樣,他用一種調(diào)笑的反問來逗我。當(dāng)然我不會再被他說得滿臉通紅,只在心里有一點(diǎn)羞澀罷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似乎我的感情沒那么容易就表露在臉上了。
“那好吧,我答應(yīng)你,那我們后天去。”
“好,只要你身體可以的話?!?p> “臭流氓?!?p> 我甩開他的手,佯裝生氣向前走去。他沒有再像以前一樣站在原地,兩步就追上我,把我拉到了他的懷里。
“和誰學(xué)的詞?”
“季夏?!?p> “果然這小妮子不教你好?!?p> “她說這個詞用來罵你最好不過了?!?p> “那我明天就教訓(xùn)教訓(xùn)她。不過……明天似乎忙不過來呢?!?p> “為什么?”
“明天我哪里還顧得上她呢,只要把你照顧好就好了?!?p> “我要什么照顧……真是?!?p> 他雙手環(huán)上我的腰,把我摟得緊緊的。
“對不起,讓你傷心了?!?p> “……嗯?!?p> “以后不會這樣了,我一定對你好,可以相信我嗎?”
“那……最后一次咯,你要是再毀約,天神可是會找你算賬的。”
“一定?!?p> 雖然這話說的我很安心,但我還是有些懷疑。
一個人,要如何才能如此多變?我不相信這是他的本性,我更寧愿相信他對我和對公主,總有一個是假的。
而要如何,才可能是他這樣古怪的原因呢?
“許沉淵,有個問題問你?!?p> “嗯?!?p> “你……知道公主會神術(shù)嗎?”
他有些迷惘。
“印象里,是知道的?!?p> “那你有沒有提防過她?”
“我如何提防?”
“也是,你這個傻子也看不出來。哎?既然你看不出來,你就不懷疑我對你用過法術(shù)?”
“不懷疑。”
“為什么?”
“因?yàn)槟愫芨蓛??!?p> “你才不干凈,我可是天天都有沐浴?!?p> 他笑: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見過的復(fù)雜多了,便一眼就能看出難得的純粹。你便是其中一個很純粹的人?!?p> “那……除了我還有誰?”
“曾經(jīng)的很多人?!?p> “比如?”
“比如公主,比如青嵐,比如季夏和我?!?p> “季夏?”
“季夏曾經(jīng)什么都不懂,但她太聰明了。從你去蘇子堂那次,你們明明見到了青嵐,她卻幫著你撒謊?!?p> “嗯……”
“而且今天的事,季夏也很聰明。娘向來不是個逾距的人,若不是季夏添油加醋,她怎會見了公主都不行禮?”
“那你會不喜歡這樣嗎?”
“會。但是在這里,她能這樣也是好事。她不壞,也絕不會變壞?!?p> “那如果有一天我也變成這樣……”
“希望你是變得聰明,而不是變得詭計多端?!?p> 我剛想回答他,卻被一聲高亢的聲音打斷了。我只看到周圍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盡管他們跪的人,我連影子都沒看到。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