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要怎樣才能忘記他（二）

　　但是他從不主動出現(xiàn)她的面前，也不會刻意制造什么機會與她獨處，他只是在她需要的時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的為她做著些什么。

　　方蕙入院搶救的那晚，他急匆匆的跑來通知她，那應該是他們正式面對面的第一次，

　　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以這種方式突然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長久的被他默默關注，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習慣，但這種正面的接觸還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況且他又帶來了這樣一個讓她始料不及的消息，她只聽清了他說“你姐姐”“暈倒”“搶救”這幾個詞之后就什么聲音也聽不清了，

　　她知道她又發(fā)作了，她害怕這種被關進“鼓”里的感覺，就好似溺水的人無法呼吸又浮不出水面一般讓人絕望。

　　他搖晃著她的肩膀，他的嘴分明就在她眼前一張一合，她已經(jīng)很努力地去聽了，可她越努力周遭就越寂靜，時間仿佛都靜止了，她的呼吸也即將停止。

　　好在助教來了，他有著她熟悉的眼神和聲音，他把她從無聲的世界里拉回來。

　　那晚她不想讓那個人再看到她，她覺得人們一旦了解了她的真像，再看她時的眼神中就會自然的流露出類似同情、可憐、關照、特殊諸如此類的神情來，

　　而且長久以來她的經(jīng)驗告訴她，她在他們的印象中從此不再是一個正常人了。

　　其他人她無所謂，這些年來她一直都無視得很好，可今晚她不想在他的眼神中讀到這些。

　　她平靜下來后，她聽到他對助教提出想送她回宿舍的提議，她本能的想要拒絕，

　　她抬眼與他的目光對視，可從他的眼神中她并沒有讀到她所預料到的那些情緒，她讀懂的是對待一個正常人最平常的關切的眼神，

　　她不知怎么的突然間就放下了防備，她放心的任由他把她送回宿舍，放心的讓他和自己一同待在宿舍里整晚，

　　而自己與他的相處就好似和方蕙待在一起時那樣輕松自在，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與姐姐以外的人在同一個時空里待了那么長的時間。

　　可是自從那天過后，明宸對待她的方式就發(fā)生了很大的轉變，

　　他不再只是默默的關注她，也不再只是站在她的身后幫助她，一切都被他公開化了。

　　他下了專業(yè)課一定會在教室門口等著她來上課，只為了能和她打聲招呼；

　　晚上練琴不管多晚，她出了練習室總能看到他在門外等著她，如果她不說什么，他就一定會把她送到宿舍門口或是她父母的家門口看著她上樓再離開。

　　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一開始只是他一個人說話，她在一旁聽著，她會偶爾的點頭、搖頭或是回答一聲“哦”，漸漸地她也會回應一兩句實質性的回答，

　　再后來，她會在他說得有趣的時候微笑，也會說出自己的一些真實想法，也會和他就一些雙方都感興趣的話題討論一番，當然大多數(shù)時候她還是選擇安靜的傾聽。

　　她喜歡聽他說話，她喜歡看他的側臉，她喜歡站在他的身側與他靠得很近的感覺。

　　她覺得和他在一起竟與和方蕙在一起時一樣輕松自在，她想這種感覺應該就是被其他人稱之為“朋友”的感覺吧，她從小到大從未擁有過朋友，除了方蕙。

　　今天她按照和耿教授約好的時間準時去了琴房，可琴房里只有明宸一個人，

　　看到明宸她并不覺得奇怪，因為他也將和她一起參加下個月的校際演奏會，

　　而且今天在這里見到明宸，她感覺挺高興的。

　　“耿教授沒來嗎？”方蕓問，

　　明宸回答說：“碰頭會本來是安排在今天的，可是耿教授昨天晚上碰巧遇到我的時候對我說他今天臨時有事，會議取消了，并讓我轉告你，可是我沒有通知你。”

　　方蕓用疑惑的眼神望向明宸，明宸目光炯炯地看著方蕓說：“我不想錯過任何可以和你見面的機會。”

　　方蕓一時間沒有聽懂明宸這句話的意思，她沒有說話，只是帶著疑問的神情望著明宸，

　　明宸向方蕓走近了一步說：“方蕓，我在你身邊忍了這么久，久到我自己都快不認識我自己了。

　　我從來都是一個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人，從來不會計較什么后果。

　　可面對你我一再猶豫，一再拖延，我一次一次的下定決心，可每次真見到你，我又一次次地否定自己的決定。

　　方蕓，我不想再騙自己了，我今天來就是想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一句話：我從來不想和你做什么好朋友，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

　　和明宸相處這么久，方蕓從來沒有想過明宸會對她說出這番話來，她不由得后退了兩步，定了定神，然后轉身急速向房門口走去，

　　明宸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在方蕓拉開門的前一秒，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明宸在她身后神情慌亂的說：“方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著急，我應該再等等，我長這么大從沒求過人，我現(xiàn)在求求你，請你忘掉我剛才說的話，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只求你，保持現(xiàn)狀和我相處就好，我們之間只做朋友，我向你發(fā)誓，今天我說過的這些話絕對不會再向你提起?！?p>　　方蕓不肯回頭，也不動做，任由明宸拽著她的胳膊。

　　兩個人僵持了好久，久到時間仿佛都靜止了，明宸才頹然的松開了手，方蕓立即拉開房門，急速走了出去。

　　一路上方蕓的腦子很亂，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

　　她回到家，什么也沒有做，只是坐在客廳的桌邊發(fā)呆，連晚飯也忘了做，

　　只到方蕙回來，她第一次在方蕙面前撒了謊，那些謊言從她的嘴里那樣自然的就說了出來，自然得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

　　她乍一聽到方蕙說樓道欄桿轉角處放有折紙，她就知道是明宸來過了，那么他一定是跟了自己一路。

　　她記得明宸曾經(jīng)對她說起過，小時候的他總是害怕一個人走進漆黑一片的樓道，因為他覺得黑暗里不知道會有什么在等著他，

　　只到有一次他把這種感覺說給他的奶奶聽，奶奶對他說：不要怕，再黑也有月光照進來，閉上眼再睜開就會看見黑暗里其實什么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