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不要他做我哥哥（四）
許多年以后，他們都長大了，大到他們可以在一起回憶小時候的事情時，耿楨曾笑著對潮希說：“你那時候真的很兇，那是你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的一次，你還記不記得？
那次你真把我給打懵了，在你之前從來沒有人打過我，連我的父親也不曾對我動過手，就算犯了再大的錯也只是罰我去書房關(guān)禁閉。
我車禍?zhǔn)軅?，別說有人打我，我身邊就沒人敢動我一根手指頭，生怕弄傷了我，也沒人敢不順著我的意思說話行事，我說什么就是什么。你是第一打我的人，我永遠(yuǎn)都記著?！?p> “那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很特別？”
“是啊，很特別，你永遠(yuǎn)都是我最特別的妹妹?！?p> “可我不想只是做你的妹妹。”潮希凝望著眼前的耿楨在心底暗想。
自從那次潮希打了耿楨之后，潮希發(fā)現(xiàn)耿楨對待她的態(tài)度竟然發(fā)生了細(xì)微的變化。
雖然他對于她的母親還是一如既往的抱以無視的態(tài)度，但對待她，他雖然還是從不主動與她搭話，但對于她的一些她都覺得會惹怒他的行為，他居然容忍了。
有一次她不小心摔斷了他最最喜歡的一組人偶模型中的一個角斗士的一條胳膊，他盛怒之下當(dāng)場讓護(hù)士把她趕出了病房，但第二天當(dāng)她又出現(xiàn)在他的病房里時，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沒有再說什么。
還有一次她看到他正在看一本小說，是德文版的《呼嘯山莊》，她只看過中文版的，于是向他借來看，當(dāng)天沒看完她就直接放進(jìn)了書包里，第二天這本書就隨著書包被帶到學(xué)校去了。
她的一個關(guān)系親密的女同學(xué)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這本書，舉著書指著扉頁上的簽名問她：“這個西蒙（SIMON耿楨的德文名字）是誰呀？是不是上次那個想送你回家的男孩？”
潮希一邊否認(rèn)，一邊急著想拿回書，情急之下她只捏住了書的封面的一角，兩人各自用力，嘩啦一聲封面被撕成了兩半。
她心知躲不過去，盡力粘好，晚間她去他病房的時候，她低著頭忐忑不安的把書還給他，
他接過書，看了一眼書的封面怔住了，再抬頭時他的目光與她偷看他的目光正好對上了，他用德文說：“看來你是不打算能從我這里再借到任何東西了?！?p> 潮希張嘴想說些什么，可終究她也無話可說，但她心里松了一口氣，她知道按照耿楨的性子，只要他還肯對她開口說話，就說明事情還沒有糟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她還清楚的記得這件事之后他與她說第一句話時的情形，那是兩個星期后的一個休息日的午間，母親有事臨時出去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在病房里，她已經(jīng)在德國念到中學(xué)七年級了，她的第二外語選修的是英語。
她兩歲時和她的父母一同來到德國，在德國定居后她的父母就一直堅(jiān)持自己在家里教潮希中文的讀和寫。
特別是她的父親潮靖，在她五歲時就把中文版的中國四大名著拿給她看，遇到不認(rèn)識的字和詞句也不刻意給她講解，
鼓勵她自己根據(jù)書中故事前后的情節(jié)猜意思，看著看著她就開始繪聲繪色地給她的父母講起她偏愛的水滸傳里一百單八將的故事來。
所以她在家里以外的地方與人交流時用德語，在家里一直和父母說著地道的中文。
她的母親何瀾改嫁給耿楨的父親耿鳴后，她在家里也和他們一家人用中文交流。
此時她正對著英語習(xí)題上的一道課外閱讀翻譯題百思不得其解，習(xí)慣性的咬著筆頭，冥思苦想著。
過了好一會兒她放下筆用中文喃喃自語道：“這道題是出錯了吧？RAIN CATS AND DOGS，什么意思嘛？”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難道直譯成小貓和小狗在雨里打架？不可能啊？這也翻譯不通嘛，放到文章里簡直是前言不搭后語。哎呀，不管了，還是明天去問問老師吧。不過，我看這出題的老師自己也不一定知道答案?！?p> “傾盆大雨。”一個不耐煩的男聲用標(biāo)準(zhǔn)的中文說道。
潮希嚇了一跳，病房里除了她就是耿楨，如果說剛才那個詞語不是她說的，那就一定是出自耿楨之口。
她驚奇的看向耿楨，他正坐靠在病床床頭翻看著一本英文版的科技雜志，一幅從沒說過話的樣子。
“剛才是你在和我說話嗎？”潮希用中文說問道。
她和母親在這個病房里每天進(jìn)進(jìn)出出都有大半年了，耿楨從來沒有主動對她們母女說過一句話。
但她聽過他和醫(yī)生、護(hù)士的對話，用的都是德語，如果剛才那個中文詞語真是他說的，那么從他的嘴里聽到他說中文，還真是頭一遭，而且好像還是專門說給她聽的。
“這個房間里還有其他人嗎？”耿楨頭也不抬語氣冷冷的說。
潮希驚奇的說：“你的中文竟然說得這樣好！怎么你今天肯跟我說話了？你和你父親還有你大哥之間一直都是說中文的嗎？哦，父親和大哥來的時候我都不在場，你又一直呆在醫(yī)院里。那你是只會說中文，還是會讀會寫？你…...”
“你能不說話嗎？你能安靜會兒嗎？你能不能不要把你的內(nèi)心獨(dú)白用說話的方式表達(dá)出來。你是十萬個為什么嗎？回答你就是想讓你閉嘴，沒想到你還說個沒完沒了了?！?p> 潮希還想說些什么，但剛張開嘴她立馬就知趣的又閉上了，她在心里想：以前只覺得他說德語的聲音好聽，沒想到他說中文的聲音也這么好聽。
從那天以后，只要耿楨空閑著而且精神尚好的時候，潮希就會想盡辦法引著他說中文，
哪怕他多半是不予理睬或是應(yīng)答的語氣永遠(yuǎn)都是冷冰冰的、極不耐煩的，她也一直堅(jiān)持不懈、百折不撓，因?yàn)槁犓f中文讓潮希覺得是一件特別神奇的事情。
和耿楨相處久了，潮希逐漸了解到耿楨不僅中文說得好，而且他的學(xué)習(xí)成績也非常優(yōu)秀，當(dāng)然他很聰明，而且記憶力超群，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他真的非常努力，他努力的程度讓潮希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