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了起來,袁宏領著梁允兒一同朝東南方向走去,直奔長陽城。
途中,袁宏走進一家戲劇團,花三百文錢買下一副八字形白色假胡須和花白假發(fā),佩戴了起來,并讓化妝師在自己的眉頭上添了些“皺紋”,完事后二人繼續(xù)朝前趕路。
在天黑之前,他們終于抵達南疆的第一主城——長陽城,并從西門進了城。
城中車馬川流,商鋪林立,顯得無比繁華。抬頭望去,數(shù)不勝數(shù)的利喙猛禽繞城盤旋,發(fā)出的啁啾聲倍顯凄厲,令人聞之喪膽。
“這哪里是人生活的地方,簡直就是猛禽集中營!”
一邊感慨,袁宏一邊隨著梁允兒加速向城東走去。待走近梁府,袁宏不禁心頭一怔。
山外青山樓外樓,畫中繡畫幽中幽。若非浪客門前過,怎曉玉宇繞水游?
瓊樓疊疊,山水環(huán)抱,幽香的花草氣息凝結于靜謐之境中——他實在不敢相信,世間竟有如此畫一般的美奐之地,更不敢相信,這就是梁允兒的家。
見袁宏滿臉的不可思議,梁允兒悄步迫近他,笑嘻嘻道:“師兄這是怎么了?”
袁宏摸了摸頭,徐徐道:“沒想到你家跟你一樣美?!?p> 聞言,梁允兒吐了吐舌:“哪有像你這樣比較的,走啦,還趕著吃晚飯呢?!痹掃€沒說完,她拉著自己的師兄徑直跨過西偏門的高門檻——沒錯,只能跨不能踩。
“爹,我回來啦?!?p> 挽著袁宏的胳膊,梁允兒像只快樂的兔子,跳躍著直奔家里的明間。
“茜茜?你回來了!”
人未至,聲立現(xiàn),溫潤如玉勝酒酣。
袁宏伸長了脖子,細細打量著明間里健步走出的中年女子。女子富貴端莊,雖眼角略帶點點魚紋,那姿容卻絲毫不遜于梁允兒。舉手投足間,她那洗盡鉛華的氣質與感染力,深深將人給吸引。
儼然看見了了梁允兒牽著一個糟老頭,她輕輕咳了咳。見狀,梁允兒放開袁宏,快步走向她,鉆入了她的懷抱中。
“娘,我想死你了!”驀地,梁允兒抽出身子,望了望明間,神情略顯困惑:“對了,爹呢?”
“你爹一個時辰前帶著家丁六子去了那望江湖,我看他們手里拿著漁具,應該是釣魚去了——不過,現(xiàn)在是晚飯時間,老爺子怎還不趕回呢?”言語間,梁母似有幾絲不安。
瞅了袁宏一眼,梁允兒嘀咕道:“爹他該不會出什么事吧?!闭f著,她再次牽起袁宏,扭頭便要出府,在聽到更大聲的咳聲后,她緊貼著自己的娘親,附耳低語了一番。
梁母似已明白一切,輕輕點了點頭,命令下人取來一把格外精致的寶劍,遞向袁宏。
禮貌地回敬了一個微笑,袁宏抱拳道:“晚輩勉強算個修行之人,用不著這個,多謝伯母的好意?!?p> 梁母會意地微微笑了笑,語重心長道:“這年頭壞人多,在老辣之輩面前,你們年輕人尤其容易吃虧,多件防身物總不是壞事。既然你不打算要,我也就不再勉強??傊嗉有⌒?。”
語墜心海,袁宏沒再應聲,在梁允兒的牽扯下,他接踵走出了東偏門。
據(jù)梁允兒說,望江湖坐落于城東的東芋山下,距離梁府五里之遙。它三面環(huán)山,常年被霧氣所籠罩。
大約三年前起,這里時常有人莫名失蹤,而且一旦失蹤,再也找不回,坊間的說法是,湖水太深,水溫過涼,不管懂不懂水性,只要落了水,就別想再活著上岸?!氨鶝鰶鏊嗥鄥枀栵L”,詭秘而駭人聽聞的傳言不脛而走。
對于梁允兒闡述的這些,袁宏保持了緘默。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二人來到湖邊。奇怪的是,在這里既沒有發(fā)現(xiàn)人影,也沒有發(fā)現(xiàn)漁具,甚至連一絲人的氣息都沒有。
背對著掛在山梢上的夕陽,凝望著泛著微紅的青色湖面,袁弘若有所思。
“師兄,為什么爹爹會不在這兒呢?明明娘親說他提著魚竿過來了?!?p> 梁允兒顯然十分著急,她幾乎跺起腳來。大概緣于練功鞋鞋底過軟,她被腳下的尖石子扎得“哎呦”一叫。
見狀,袁宏連忙蹲下身子,把她的鞋子脫掉,揉了揉那狹窄而又嫩白的小腳。伴著一縷清風,撲鼻香迎面襲來,令人一陣酥麻。
桂芳難比梁家女,腳下沉香醉柳魚,這已經(jīng)不是袁宏第一次親身體會。
將梁允兒扶坐在一旁,袁宏向前又邁了幾步,彎身捧了一捧水,并嘗了嘗,繼而冷冷一笑。
他轉過身,向梁允兒走回,面容依舊那么冷峻。
“師兄你怎么了,臉色那么難看?”很顯然,梁允兒根本靜不下心來,她套上鞋子,猝然站起,滿臉都是困惑。
“這是個殺人湖!”袁宏手指著湖面,眸色格外堅定。
“殺人湖?這里經(jīng)常發(fā)生意外不假,可從來沒聽說過跟殺人有關。我之前不是告訴你了么,湖水太深太涼,而且早晚都會起濃霧,同時也會伴著巨浪,來這兒游玩的人,要是趕在白天還好,萬一正值深夜或者清晨,多半會出事,而且尸骨難覓。所以說,我寧愿相信是意外,而不是殺人禍事?!?p> 梁允兒雖神色焦慮,卻解釋得十分耐心。因為她明白,她的師兄需要她提供的這些事實依據(jù),從而找到問題的真相。
搖了搖頭,袁宏進一步貼向她,緩緩道:“第一眼瞧見青色的湖面,我就懷疑這是個咸水湖。由于光線不是很好,以免判斷出錯,剛才我又嘗了嘗湖水,發(fā)現(xiàn)湖水較為咸澀,”頓了頓,他與梁允兒四目相接,繼續(xù)道:“我生來三覺靈敏——聽覺、視覺、味覺都異于尋常人,或許你們辨別不出水味,而我可以!”
聽他這么一說,梁允兒輕捂著嘴巴,吃驚道:“原來師兄生來就跟人不一樣,這可是我第一次聽說。對了,你說這是殺人湖,這與水的咸淡有何關系?”
輕輕摸了摸花白胡子,袁宏不緊不慢道:“淡水湖在白天經(jīng)太陽曝曬,到了夜晚,湖水上下的溫度會逐漸趨同。而咸水湖則不同,它會把白天日照的能量儲存起來,即使在夜晚,湖底的溫度也會很高?!?p> 見袁宏停頓了下來,梁允兒晃動著手指道:“噢,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是,即使遭遇夜晚的濃霧,即使不慎落水,那些熟悉水性的人是不可能被冰涼的深湖水奪走性命,因為所謂的‘冰冰涼涼水,凄凄厲厲風’根本就是謠傳。把熱水說成涼水,把人禍說成意外,這一定是歹人為了掩蓋殺人的真相?!?p> 聞言,袁宏微笑著點了點頭,旋即他又收斂笑容,合上了雙目,半晌不語。
見此,萬般焦慮的梁允兒本欲說些什么,忽又咬住嘴唇,或許,她不想打擾冥思中的袁宏。
“跟我來!”
袁宏驀地睜開雙眼,牽著梁允兒,順著彎曲的湖岸,直朝湖對面走去。
漸漸地,一陣狂躁的狗吠聲傳入到了他們的耳中。
“呀,怎么是大黃?”
還沒等完全走近,梁允兒快速奔向一條毛茸茸的小黑狗,將它抱在了懷里,不停輕捋著它的黑毛,倍顯憐惜。對此,袁宏萬分錯愕。他很難理解,黑黢黢的一條狗,怎就成了“大黃”?那體長頂多不過成人的兩拃,被冠名一個大字,這是多么的違和!
那大黃舔了舔梁允兒的手指頭后,一個奮力翻騰,重又跳到了地面。它朝著湖心方向不??窠校坪跸氡磉_著什么。
滿面疑惑,梁允兒扭頭瞅了瞅袁宏,儼然很期待從他這兒獲悉些什么。
吭都不吭一聲,袁宏連忙將大黃抱起,狠狠地仍在了湖中距離湖岸兩丈遠的地方。
梁允兒完全看傻了眼,她面向袁宏嘟嘴道:“大黃不會游泳,你怎么把它丟進了湖里?”
袁宏不以為意,爽朗一笑:“那小黑——噢不,那大黃分明是個田園犬,本就有會水的潛質。我把它丟進湖,剛好賜予它指路的勇氣?!?p> 話音剛落,他將頭轉向大黃。只見那小黑狗像個落湯雞似的,雙腳亂撲騰。
“大黃,快游回來!”梁允兒由于不懂水性,只能一陣干吼。同時,她不忘用一雙幽怨的眼神緊盯著她的師兄。
可神奇的是,大黃竟沒有往回游,而是努力向前方劃去,大約劃了一丈遠,它忽放緩了速度,又是一陣狂吠,此刻,它的身子已開始緩緩下沉。
見此情景,袁宏一陣明悟,毫不遲疑,他速即打出龍影能量掌,直朝狗吠的地方襲去!
霎時間,風起浪涌,天穹噤聲,兩道龍影凌空盤旋,掠過大黃的上方,交匯于一點。那靜寂中的噴薄迸發(fā),似要攝走天魂地魄!
為遮住刺眼的光芒,梁允兒拂袖于眼前。而此刻,袁宏早已踏起凌風步,將大黃抱上岸,交還給了梁允兒。
伴著料峭森寒的龍鳴聲,兩道龍影赫然遁入水中,旋即又破水而出,化為浪沫后落水消融。與此同時,滿湖的清水汩汩作響,頃刻間消失在了二人的視野中。
“師兄快看!”梁允兒一手在胸前護著大黃,一手指向正前方,大聲呼喊了起來。大黃也隨之狂吠不停。
袁弘凝神望去,只見先前大黃的沉身處忽有幾道金光乍現(xiàn),影影綽綽,轉瞬即逝。
他正欲向梁允兒解釋些什么,驀地,似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鎖住了他的筋骨,并將其拖拽到了閃光處。隨之而來的,是他眼前的一片黑暗與耳邊的幾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