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枝的五月極美。
白粉色的云仙花滿地都是,一簇簇地依偎在一起,任風(fēng)吹過,盡情地舒展身形,掉落一地的粉白花瓣,惹人憐愛。
清甜的味道飄得滿院子都是,粉白地面上,搭了一華貴軟榻,是極其貴重的神鷹木所制,榻腳處沾了大幅度的青色。榻上女子身穿青色羅裙,裙擺用銀線繡制的桃花枝落在一片粉白之中,幾乎分不出你我。
正是安靜清幽的時(shí)候,有人邁著又輕又快的步子從院門口走了過來,小聲道了一句:“小姐,前廳出事兒了?!?p> 榻上女子不答,素謠也不急,只是伸手拂了拂那游魚香爐上的煙霧,這煙雖說是極其難得的安神香,但聞多了也不好。
“什么事兒?”
片刻后,女子總算是理清了腦袋里的雜緒,將搭在臉上的錦帕扯開,露出花顏月貌來。晏傾伸手捂了捂鼻子,有些嫌棄地看了眼那香爐,道:“我看哥哥真的是在糊弄我,這香起初聞著是好,怎么越聞越臭了?”
素謠聞言將香爐遞給了周邊的婢女,淺笑道:“這就叫過猶不及?!?p> “是啊,過猶不及?!?p> 晏傾起身,施施然地理著腰間的玉穗,嗤道:“有些人還真是給臉不要臉,欺負(fù)人欺到咱們國公府來了?!?p> 素謠跟在她身后,聞言也有些不恥:“許是仗著老爺和大公子都不在府中,小姐您又向來“深居簡出”,這才上門求辱來了?!?p> 而此時(shí)國公府的前廳,正上演著一場鬧劇。
國公府的二夫人李氏坐在主位上,清淡溫柔的臉上有些青黑,一妙齡女子站在她身側(cè),不發(fā)一言。
客座上坐著一位三十來歲的婦人,正噼里啪啦說個不停:“……李夫人,該說的我方才都說了,你家晏華雖說的確是京城姝麗、名門佳人,但這性子……實(shí)在是太軟弱了些,我堂堂將軍府未來的掌權(quán)夫人,哪里能夠如此性情?”
國公府庶女晏華,十歲時(shí)便被太后賜給了將軍府的大公子婁宜。若說以前,這應(yīng)該是將軍府的殊榮,可是此時(shí)再來看看這晏華,他們將軍服本就瞧不上眼,再者近來婁宜與當(dāng)場三公主走得親近,婁夫人心中的算盤可就越敲越響了。
國公府再權(quán)勢赫赫、再圣寵不衰,那它也只是臣;可三公主是當(dāng)朝皇后的親女,比這國公府的庶女高貴了不知多少,他們將軍府要選,也得選后者。
二夫人李氏端坐主位,盡管此時(shí)她心中怒氣難言,可面上也還是保持著清秀大氣,如今老爺和大公子都不在府中,府里一切事宜都由她做主,一舉一動,都不能落了國公府的臉面。
“夫人的話妾身明白、也理解,但是這樁婚事是太后娘娘當(dāng)初下旨,若要退婚,需得太后娘娘同意,否則就是抗旨,我們國公府承擔(dān)不起?!?p> 婁夫人聞言擰了擰眉,笑道:“夫人,若是咱們兩家私下商量好,再一同上報(bào)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不會強(qiáng)求的。我知此事對你家晏華有些不公,但兒女親事乃是大事,強(qiáng)扭的瓜也不甜。何況我家宜兒的性子您也知道,驕矜成性,若是晏華入門,怕是要吃不少的苦頭。”
李夫人聞言蹙眉看向身邊的女兒,婁宜是什么性子她當(dāng)然清楚,雖說她心底也不愿意將女兒嫁過去,可是由婁家開口退婚,她國公府的面子往哪兒擱?女兒往后可怎么辦?
婁夫人一直在打量著李夫人的神色,見她眉心緊蹙、卻不如方才那般堅(jiān)定,連忙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道:“不瞞李夫人,皇后娘娘宮中的三公主昨兒個才來我們將軍府,特意備了厚禮?!?p> 李夫人聞言手心一緊,捏得其中的佛珠咔咔作響。婁夫人見狀得意一笑:“這三公主既然敢來將軍府,便代表著皇后娘娘已然默許咱們婁——”
“默許什么?”
廳外一道聲響打斷了婁夫人的話,這聲音嬌而不媚,軟而不柔,聽起來格外舒服。李夫人聞聲站起,面上還帶著驚訝:“大小姐,您怎么來了?”
晏傾上前扶了她一把,邁步坐到主位之上,笑意瑩瑩地看向婁夫人,道:“夫人來我國公府,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聲,也好讓我代父親招待夫人。”
“大小姐?”
婁夫人屬實(shí)吃驚。京城傳言:國公府大小姐是位比庶女晏華還懦弱幾分、上不得臺面的女子。怎么今日一見,完全不似傳言中那般不堪?
婁夫人很快便收斂情緒,笑道:“妾身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小姐,當(dāng)真是一貌傾城,縱觀京城姝麗,還沒有哪一位能比得上晏大小姐的!”
“多謝夫人夸贊了。晏傾聽說前廳來了客人,便過來瞧瞧,沒想到是夫人您,倒是稀客?。 ?p> 婁夫人眼睛一斜,放到了始終不出聲的晏華身上,無奈道:“三公主乃是皇室嬌女,如今她既對我兒有意,我們將軍府也不敢說什么啊!”
晏傾聞言笑了笑:“三公主的確尊貴,可是再尊貴,也沒有太后娘娘尊貴。這一紙婚書乃是太后親賜,哪能因?yàn)橐晃还骶筒蛔鲾?shù)?何時(shí)我陵枝,公主竟然能夠越過太后娘娘?”
“大小姐慎言,慎言吶!這頂帽子可是要人命的,咱們將軍府擔(dān)不起??!”
見婁夫人急慌上臉,晏傾臉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緒來?!懊镆曁竽锬锸且嗣?,女兒家無緣無故被人退了婚也是要人命的,婁夫人這是存的什么心思?”
婁夫人聞言嘴皮一顫,不知道如何反駁。國公府最受帝皇恩寵,若是這婚事他們同意,那將軍府就不必?fù)?dān)心被帝皇問罪。若是此舉惹得太后不滿,那首先要問責(zé)的也是國公府。他們的確想讓國公府來當(dāng)這第一個受罪的,可是此時(shí)被這晏傾直接道出,婁夫人也坐不住了。
“姐姐,婁夫人說的不錯,強(qiáng)扭的瓜不甜?!?p> 李氏沒想到女兒會說話,剛伸手去攔就被晏華抓住,晏華朝她搖了搖頭,隨即向晏傾道:“請姐姐做主?!?p> “這倒是好。”
晏傾摸了摸下巴,呵呵一笑:“本來害怕我家妹妹因此憂慮,現(xiàn)在看來,她也瞧不上婁宜。既然兩看兩相厭,那這樁婚事確實(shí)不好成?!?p> 婁夫人臉色有些難看,一個庶女竟然敢看不起自家兒子,誰給她的臉皮兒?但是晏傾在這兒,她也不好把話說得太難聽了,這晏傾……可是國公府的寶。
“不過,雖說這婚要退,可也輪不到我家妹妹被退,婁夫人請回,此事便由晏傾代勞了?!?p> “這……”
婁夫人想說些什么,抬頭便被晏傾又冷又淡的眼神給堵了回去,她將婚書放下,帶著人走了,腳步有些急,看得出來心情不太好。
李夫人起身,有些擔(dān)憂地往外看了一眼,道:“此事有三公主在背后施壓,我們母女人微言輕,華兒只能受委屈。”
晏華聞言搖了搖頭,竟然笑了一聲:“娘,華兒嫁過去才會受委屈,那婁宜的德行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舍得女兒嫁過去嗎?”
“沒錯?!?p> 晏傾從主位上站起,不冷不熱地看向兩母女,“你是我們國公府的二夫人,哪里稱得上是人微言輕?父親、哥哥不在,此事就由我代勞,既然華兒也不想嫁,那這受委屈的,就只能是他們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