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所謂變故
國公府。
幾個小丫頭們忙著搬著冰塊到公主娘娘的屋子里。瞧著正首坐著的娘娘抬手撥弄著西域來的珠子,邊上站著梅芳,正對著地下跪著著周姨娘。
先前二姑娘來過不久,周姨娘便被叫來跪著了,也不知說了什么,里頭這會子寂靜著。
小丫頭們也不敢多看,低頭匆匆放好了冰塊,便帶著門出去了。
青朝公主漫不經(jīng)心地?fù)芘掷锏闹樽?,良久,終于開口,“想好了嗎?”
周姨娘低頭拿袖子抹去眼角的濕潤,原本清秀白皙的臉蛋被嚇得蒼白,這會子微微緩過了些血色來。周姨娘抬頭看了面上的青朝公主一眼,一身的貴氣坐在那里,年過三十的光景卻不顯得老態(tài),還能瞧見當(dāng)年幾分艷絕京城的影子,精致的眉眼,抬手投足間都是平常人學(xué)不來的氣度。怨不得當(dāng)年國公爺看不得她們鄉(xiāng)野來的丫頭,就是皮相上比別人討喜了幾分,又怎么比得過眼前這一位,一個指頭都比不得。
周姨娘原先不過也是城南漁家女,因著家憑方才賣給大戶人家做妾侍。周姨娘很有自知之明,她們這樣的丫頭,不過是城里貴人圖個新鮮尋的一道野味,不久便也就膩了。往后余生,便就討好著老爺尋口飯吃,給家里添幾分經(jīng)濟(jì)。更何況,上頭這個,是絕色的牡丹,府里的老爺怎的理她這樣的野味。
周姨娘骨子里本就是自卑,來國公府見著天仙一樣的青朝公主更是自卑。后來遇到了那個撐著傘走過的青衫男子,他不曾想外頭的男人一樣一邊消受著她們這樣的女人一邊看不起她們。他尊重她,他珍惜她,他溫柔地對她噓寒問暖。他昨日臨走前還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存下一些銀錢不就便來想法子正大光明地娶她。她對在燭火下對他溫柔地笑著,心里卻知道國公府里的姨娘做出了這樣的事,又怎么能正大光明地嫁給他,就算國公爺從來沒理過她。
今日公主娘娘叫她過來,她已經(jīng)知道事情敗露,也不曾奢望能夠有個好下場出去。她是樸實的漁民家的姑娘,她本能地認(rèn)可并且屈從著婦道,就像她母親,她祖母那樣,縱使要她去當(dāng)個卑微的妾侍。直到她遇見了薛道,她在府里待了這幾年,沒有人記得她的名字,都喚她“周姨娘”。只有薛道,夜深人靜時,一遍又一遍她喚她“婉娘”。她有名字的,來自她那個讀書不多的父親,她叫周婉娘。她懂得了愛情,懂得了原來人有些情感,是不顧禮教的。即使這樣,她仍然覺得自己做下了荒唐的,甚至是滔天的錯事,也做好了被打死了發(fā)落的準(zhǔn)備。
但是,但是,那個傾國傾城的公主娘娘,那個牡丹花一樣的貴女子,卻問她,“你可愿意我打賞你些錢財,往后和薛道改名換姓地好好過日子?”
她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直到,公主娘娘身邊的梅芳又問了一次,她方才敢確定。她眼睛濕潤了,她拿袖子擦去眼角的淚水,她顫抖著聲音開口,“愿意的?!?p> 沈遠(yuǎn)風(fēng)坐在案桌前寫卷宗,修長的手指按著額頭,講真的,他有點頭疼。
一個時辰之前沈立來回報,柳輕輕收押后寫了一份罪狀書,殺人的罪行供認(rèn)不諱,然后,趁著獄卒不備,咬舌自盡了。
罪狀書里也不曾提到用的是什么毒。
如她所言,她不會說出什么毒的。到死的時候,也沒有說。
小童子端了碗?yún)^來,妙義公主娘娘說了,二公子最近十分費腦子,須得好好補(bǔ)補(bǔ)。
外頭來時正遇見了跪在院子里的大公子,據(jù)說今日朝堂上和著太子爺頂了嘴,現(xiàn)在正在院子里反思。
小童子有點搞不懂,大公子為什么每天都和圣人和太子爺頂嘴,為什么這樣了太子爺還能忍受時常召見公子過去,為什么頂嘴回來老爺又叫大公子跪在院子里,有時候老爺不說話大公子就自己過去跪兩個時辰。其實也許,大公子他,比較想跪在院子里?因為有時候,太子爺聽說大公子又跪在了院子里,還送來一些東西。沒準(zhǔn),其實大公子比較享受這種相愛相殺的感覺?
小童子感覺自己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外頭小廝來了拜帖,說是國公府的,送來的是個圓臉的丫鬟。
沈遠(yuǎn)風(fēng)接過拜帖,抖了抖,飄出來一張淡粉色花箋子:沈大人醉芳樓一敘?
沈遠(yuǎn)風(fēng)照例收了花箋,覺得頭,更疼了。
“同母親說一聲,晚飯不在家吃了?!?p> 沈家大公子沈林風(fēng)直直地跪在了院子里,墨色的衣衫平整,一臉正氣。
沈遠(yuǎn)風(fēng)路過,“哥,好巧。”
沈林風(fēng)默默無言。
“哥,又跪著呢?”
沈林風(fēng)默默扯下了腰帶,別過臉去。
“哥,要跪一夜嗎?”
沈林風(fēng)一張俊臉扭著,不回答他的話。
“哥,你跪著疼嗎?”
沈林風(fēng)生無可戀咬了咬牙:“你還不進(jìn)去?”
“還有……”
“還有什么!”
“還有你打算什么時候和太子表明心跡?”
跪著的沈林風(fēng):“滾!”
沈遠(yuǎn)風(fēng):身心舒暢頭不疼了,果然虐自家的大哥什么的有利于身心健康。
是以晚間,三三兩兩的燈火起了。
還未曾到戌時時分,街邊的酒樓店鋪亮堂著。
沈府在臨西街,正巧臨著與國公府同為一根的侯府,兩家也時常走動些。
據(jù)沈少卿回憶,先前國公爺讀書時,是要著老太君韓大爺拿著柳條跟著的,國公爺偷懶時便被韓大爺?shù)牧鴹l抽著,一口一個嚎叫,隔著墻都能聽到,很是悲壯。
醉芳樓在南長街的后頭,確然是在個花柳的巷子,巷子里到處是些青樓,也有著醉芳樓這樣的舞坊或是清平軒這樣的樂坊。沈遠(yuǎn)風(fēng)曾記得,韓家好像有祖訓(xùn)不得進(jìn)青樓。故此,韓驚月那個丫頭,基本上也一直在祖訓(xùn)邊緣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