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一城終老,聽上去比很多承諾要來得浪漫。
霍霆有些動心。
“嗯。”他親昵極了,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那樣的未來,可是心底里陡然閃回一個畫面。
他白發(fā)蒼蒼,一個人坐在漫漫江水前,身旁卻高樓兀立,他不知在想著什么,亦或是在悼念著誰。
畫面只有一瞬,可像個石子一樣投入到波瀾不驚的湖面,連靈魂都疼到震顫。
“你怎么了?”少女晃了晃他的胳膊。
霍霆手指微蜷,用力捂住心臟的位置。
“沒事。”他艱澀開口,再度將季眠拉到自己懷里。
也不知為何,他竟忽然有種失而復(fù)得的情緒,抱著的話,才會更有真實感。
……
“這還沒住兩天,又要走?”蔣玲到機場送他們的時候,忍不住嘟囔。
蔣涵跟著一起,盡管已經(jīng)拼命維持,但情緒還是有點低落。
她都搞不懂她來姑姑家一趟是為了什么,整整兩天霍霆都跟季眠膩在一起,根本沒機會搭理她,順帶的還會給她喂一嘴狗糧。
蔣涵佛了,累了,愛咋咋地吧。
蔣玲也想得一樣,抱怨歸抱怨,送走了他們之后,自己倒輕松了不少。
湘西距離s市同樣是兩個小時的飛機,但是下飛機之后就得走山路,季眠依稀記得那時公路應(yīng)該還沒通到村里,應(yīng)該還要步行兩三公里左右。
他們帶的東西還挺多,可霍霆就跟個壯工一樣,走了那么久山路都不帶喘的。
這藍(lán)天碧水,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遼闊。
兩個人心情都挺好,翻過一座山頭就是低洼處的水鄉(xiāng),遠(yuǎn)遠(yuǎn)看去排列著許多古樸的建筑,人們依水而居,中心匯了月牙狀的碧綠湖泊。
季眠事先沒告訴爺爺奶奶,為的是給老人家一個驚喜。
現(xiàn)在已經(jīng)臘月二十四,在他們這里是要過小年的,季眠是中午到的這里,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木質(zhì)老建筑的門口堆著成捆的蔬菜與風(fēng)干在屋檐的臘魚臘肉。
今天天氣還算和暖,肥滋滋的臘肉曬得往下滴油。
“你別……嫌棄。”季眠道,“可以……避開走?!?p> 霍霆沒對季眠說過多少他的過去,這些東西他并不覺得惡心,甚至還自己動手腌過呢。
門半掩著,季眠率先推開。
這個視角可以直接望見廚房,然而她一抬眼,整個人愣住了。
霍霆也跟上,同樣怔了半晌后,隱忍著怒氣,并未說話。
段之洲系著一片青色碎花圍裙,正在往外端菜,廚房里頭發(fā)花白的矮胖老婦人還在灶臺忙碌,另一個老人一邊往灶里塞柴火,一邊吧嗒吧嗒地抽著水煙。
“阿爺,阿姆。”季眠輕輕喊了一聲。
三人聽到熟悉的聲音,齊刷刷朝她投來目光。
“眠眠回來了?”季家爺爺奶奶別提多激動了,一下從廚房里竄出來,將她拉到身邊左看又看,再捏捏胳膊上的肉,看看瘦了沒,完全忽視了還在門口杵著的霍霆。
山不就我我就山。況且還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個段之洲,被這么一激,他更得掌握主動權(quán),于是學(xué)著季眠的語調(diào),一邊拉箱進(jìn)門,一邊道:“阿爺,阿姆,我是霍霆。”
他站在狹窄的門口,連屋里的光亮都黯淡了些。
他個子太高,季奶奶仰頭看他都費勁。
霍霆……季家爺爺奶奶還記得一點,季眠就是被這霍姓人家收養(yǎng)走的。
“這孩子長得真俊。”奶奶夸獎道,孫女回來她太開心了,連眼角笑紋都深了幾分,“快進(jìn)來坐,屋里小你別嫌棄,吃過飯了沒有?”
可季眠更在意段之洲,便將奶奶偷偷拉到一邊:“他……怎么在這?”
奶奶也怔住了:“你們不是在談對象么?說是鬧了別扭,他就提前啟程來了這,給你個驚喜……”
“他不是……我對象?!奔久呷套⌒邞?,這段日子不見段之洲臉皮怎么變得這么厚,“我跟他……沒半點……關(guān)系!”
她說話的聲音不算小,咬牙切齒的,似乎是存心羞辱身后的人。
段之洲端菜的動作一僵。
屋里氣氛又驟然尷尬起來,季眠噔噔噔走過去摟過霍霆的胳膊,而霍霆代她回答:“阿爺,阿姆,我才是霍霆的男朋友?!?p> 而對面那個,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
段之洲自始至終表現(xiàn)得都挺冷靜,將那盆水煮魚放上桌后,才恭敬地對兩位老人鞠躬:“是我撒了謊,我和眠眠已經(jīng)分手了,可是我希望她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別的不說,兩個老人其實更喜歡段之洲。
他看著正派很多,而且很真誠。那孩子是昨夜凌晨時下的飛機,也不知怎么尋到的地址,怕打擾他們休息,就一個人頂著寒意坐在門口,好在老人習(xí)慣早起,不然真要凍感冒了。
人嘛,真得很容易先入為主。
老人家又住在這水鄉(xiāng)多年,被淳樸良善的民風(fēng)磨得沒個心眼。
段之洲狼狽卻努力維持著禮貌的樣子,看著多少有點可憐。
所以,這當(dāng)中肯定有什么誤會吧?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半晌,還是季爺爺發(fā)了話。
“先吃飯吧,坐著慢慢聊?!?p> 其實老人們見怪不怪了,孫女一副禍水樣貌,小學(xué)五六年級就引得一些男生老扒窗臺,偏偏那時都是些熊孩子,喜歡都不承認(rèn),還偷偷往屋里扔石子,凡是砸中了季眠,就哈哈大笑,而小季眠委屈得眼里淚水直轉(zhuǎn)。
爺爺看在眼里,所以更要考量一下兩個男孩子的心性,眠眠那樣的姿色,尋常人可是護(hù)不住的。
爺爺其實有點強勢,吃飯的時候其實就是在暗地里立規(guī)矩,眠眠幾次想說話,被老人家喝止了回去。
老人家總怕季眠是因為年紀(jì)小識人不清,既然兩個準(zhǔn)孫女婿上門,他們就必須得好好考量考量。這一點上季奶奶也聽爺爺?shù)?,便拉了拉季眠的袖子:“你啊,少說兩句,你爺爺中過風(fēng)的,現(xiàn)在只能順著?!?p> “可是……”
季眠忍不住擔(dān)憂地看向霍霆,卻見他聽訓(xùn)誨聽得一臉認(rèn)真,和段之洲并排坐一起,像兩只老老實實的大鵪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