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在自己身邊坐下了。
她似乎竭力讓自己保持慈和,事實上在任何人眼里她一直都是一個好母親。
但唐媛還是下意識地往離她更遠的一邊挪了一下。
母親并沒有察覺這些,她把手攤在膝蓋上,問:“明天什么時候走?”
“上午,十點之前?!碧奇掳岩慌缘倪b控器拿過來,打開了電視。默認的是一個新聞節(jié)目,有些無聊。但好歹能驅(qū)散一些因為無話可說而帶來的尷尬。
“那…過年還回來嗎?”母親又問,這一次的語氣里帶有一絲祈求的意味,讓唐媛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說:“離過年還早呢,都不確定呢?!?p> “不回家過年,你在云淞待著也沒人陪你,好好的年過的多沒意思?!?p> “一個人待著挺好的,很舒服。”唐媛垂著眼睛,說。
母親陷入了沉默。良久,她又說:“總該找個人陪著你?!?p> “我也不是沒人陪,可以和幾個朋友一起。”
母親嘆了口氣,說:“可是她們也總不能一直陪著你??傇撜乙粋€貼心的人跟著,平時還能說說體己的話?!?p> 她愈發(fā)嘮叨開了:“你說你都三十了,不小了,你姐姐三十的時候,大寶都三歲了,現(xiàn)在小寶也出生了,多好。你再看看你,都這個歲數(shù)了,還瞎折騰,又是離婚又是這個那個的,不讓人省心。當初說別嫁的那么遠,非不聽,你說你當時要是畢了業(yè)直接回家來,那多穩(wěn)定啊,還至于天天這么累嗎……”
她大有說下去不停的意味,唐媛果斷的阻止:“媽,你喝口水吧,別說那么多了?!?p> 母親見她臉色也不甚愉悅,訕訕地閉了嘴。
可過了一會,她又開口道:“唉,媛媛啊,我跟你爸呀也是關(guān)心你,你別總是不領(lǐng)情…我們只是希望你能過得好,你說你一個人在外地,連個知心的人都沒有,平時也不跟我們交流,連個消息也沒有,多讓人擔(dān)心啊……”
唐媛只是聽著,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
“你別總聽不進去,三十了,也該再找一個好好過日子了,平時你們倆也好互相照顧,免得你自己一個人手忙腳亂的,自己照顧不好自己……”
“媽,我現(xiàn)在沒有情感方面的需求,我自己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況且我也沒有特別喜歡的人,更沒有想要在一起生活的對象。”
“你也不是十幾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了,過日子最重要的是合適,感情可以培養(yǎng)的嘛!媽知道你不想回來,嫌家里這邊沒前途,太安穩(wěn),那你在云淞也可以找啊,你公司里的那些同事,總得有一個你看的順眼的吧!”
唐媛悄悄嘆息一聲,說:“媽,我們還是不要再說話了,我們不可能互相理解的,就算溝通也是沒有意義的?!?p> “你……”母親似乎想要發(fā)火。但她卻忍住了,壓低了聲音,說,“你還是好好想想,媽不會騙你,不都是為了你好嗎?”
“媽,你年輕的時候怎么跟我爸在一起的?”唐媛問。
母親愣了一下:“這有什么好知道的?”
見唐媛一直執(zhí)著的盯著自己,母親只好松了口,說:“好像是……家里親戚介紹的,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后覺得不錯,就定下來了?!?p> 唐媛一直猜是這樣,事實也確實如此。她一直覺得,只有沒有經(jīng)歷過自由愛情的人才是這樣推崇“合適”作為婚姻的基石。
好吧,也許這樣說沒錯,婚姻最重要的確實是“合適”。
可是唐媛把愛情與婚姻區(qū)分的清楚明了,從不混淆。她從一而終地渴望并追逐著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愛情,但對于婚姻始終敬而遠之。
為什么要和前任結(jié)婚呢?因為害怕他會離開,所以想要用婚姻困住他。
連孩子也是一樣。唐媛對孩子并沒有所謂的母性,甚至對于這種孩童時期的人感到厭煩。她不會是一個合格的母親的,但她也曾經(jīng)無比熱切的希望她能和許淮靖擁有一個孩子。這并非出于她母性的覺醒,她只是想,如果有一個孩子,那么許淮靖也多了一個牽掛,這場岌岌可危的婚姻也可以因此再多加一層保障。
現(xiàn)在回過頭來想想,這樣的想法不僅幼稚可笑,而且自私且壞。
“媽,我累了,我想休息了?!碧奇抡玖似饋?,不給母親留任何再多說一句話的空間,便去了自己熟悉而陌生的臥室,并反鎖上了門。
世界好像就此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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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離開,父母執(zhí)意來送,唐媛拗不過,只好答應(yīng)。
他們已經(jīng)上了年紀,因此唐媛同樣很是擔(dān)心他們的返程。
母親給她一個寬慰的笑容,說:“閨女,回去之后好好想想媽的話,你可以不聽,但是千萬別委屈了自己?!?p> 一向沉悶的父親也開了口:“回去之后記得發(fā)個消息,省得我們又擔(dān)心?!?p> 唐媛帶著父母沉甸甸的關(guān)心進了登機口,其實已經(jīng)快要哭出來,背影卻一如既往的冷淡。
父母慢慢變老,她也是。明明彼此都互相關(guān)心著,但他們的距離,為什么又永遠都彌合不了。
在飛機上,唐媛百無聊賴地開始想母親的話。
她始終覺得一個人生活要好過兩個人互相遷就互相迎合。但一個人久了,確實會感到寂寞。
在諸多圈子里,她接觸過很多有錢的女人,也是上了年紀,丈夫并不與自己親近,于是便在外面養(yǎng)起了年輕的小男孩。
唐媛不從道德層面對這樣的行為予以譴責(zé)。假如能因此得到寬慰的話,錢買來的感情其實并不比真心換來的低廉。
不知道為什么,一個名字忽然在腦海中蹦了出來——謝昀。
唐媛嚇了一跳,然而眼前卻浮現(xiàn)起那少年暖暖的笑著的樣子,怎么也揮散不去。
有那么一瞬間,唐媛想,如果他是帶給她救贖的那個人,其實也不錯。
唐媛不是那種以養(yǎng)小白臉為樂的闊太太,但她的地位與財富,若真的要把謝昀收到自己身邊,其實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更加不會遭到反對。
但是不行。
唐媛想到那個男孩,就像最純潔無瑕的陽光一樣,容不得半點的玷污,否則就徹底失去了那份神圣。
她不想毀掉這樣單純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