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辯護
岳澤掃了眼四下,百姓或驚喜或惶恐地盯著自己看,她揮了揮手:“不必做什么儀式迎接我,散了吧,該做什么做什么去。”
“她……她不是前陣子關無寄帶回來的那個女的嗎?穿的破破爛爛的,但本事不小。”
“原來是個神仙?”
人群議論紛紛,遲遲不肯動身,岳澤也無奈,自行離開了。
幾人有意無意跟在后面。
岳澤抬手建起一張結界,只聽砰的一聲,幾人一頭撞在結界上。
詭辨見狀,也從樹后走出來,至岳澤面前停下。
“這回天界怎么讓你下來了?”她直直看著岳澤。
“取安魂引?!痹罎砷_門見山答道。
詭辨眉頭一皺,又重復了遍:“天界讓你下來取安魂引?”
岳澤不明所以。
詭辨嗤笑:“他們讓你下來取,你都不想想為什么?”
岳澤只覺心口郁結了團火氣,強壓下去,反問道:“輪得著你問?”
“詭辨,把你語氣改改,我聽不慣?!彼滩幌氯ィ闭f了。
“你也是?!痹幈骐p手抱臂。
“岳澤啊岳澤,你也真是赤膽忠心,天界讓你做什么,不動腦子就賣命做,你可知這叫愚忠?”
岳澤冷哼一聲,閉眼轉身就走。
詭辨向前跨一步,直攔在她面前:“你來桃源也有陣子了,還不清楚這里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么會有活死人存在?我和關無寄為何要死守此地?”
“天界要安魂引,是要將桃源的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將所有的罪證,全部掩蓋去!”
“桃源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呵,天界自己清楚。”詭辨目光一凜,“就是因為清楚,所以才會讓你來取安魂引。”
“安魂引在人間一天,天界就一天無法安寧。因為他們曾經的罪孽,隨時都能被人告發(fā)!”
“岳澤,你還是要將安魂引交與天界么?你不是一直自詡正義么?”
岳澤一個轉身,猛然打斷她的話:“你覺得,我會偏聽你一面之詞?”
“天界是好是壞,我心有數(shù),用不著你來說三道四!”
“蠢?!痹幈娣藗€白眼,拍拍手,“那好,這安魂引,你盡管與我搶搶看!”
“悉聽尊便!”岳澤回沖她一句,大步流星離開。
詭辨忽然想起什么,轉身趕向關無寄的酒莊。
繞過層層機關,她步入暗道,喊了聲:“關無寄?”
聲音在暗道中回蕩,遂爾傳來一聲回答。詭辨快步走去,嘴上邊說著:“岳澤回來了?!?p> “她要來取安魂引?!?p> 詭辨最終站在關無寄面前,嚴肅道:“我就問你一句,給不給?”
關無寄一時捉摸不透她的意思。
但略略思考一番,他果斷道:“如你所愿,不給?!?p> “正確。”詭辨又問,“原因,說來聽聽?!?p> “她來取的東西,必是天界讓他來取的。”一針見血。
詭辨滿意頷首:“聰明。那她來找你時,你知道怎么做?!?p> 翌日。
出人意料,岳澤最終沒有來找關無寄要。
而是什么都沒說,一把將他拽起來,向外頭走去。
關無寄一路被岳澤拽著拉到一群百姓前,哭笑不得,內心復雜亂作一團。
“我今兒來,就是來給關無寄辯護的。”岳澤義正言辭開口,一手死死揪著在暗道里暗無天日待了兩天此刻萬分無精打采的關無寄。
他嘆了口氣。
他知道岳澤要做什么了,不得不嘆服,神仙的手段,夠絕。
為他辯護,唯一的說法便是搬出活死人一事。
岳澤若是將此事告訴百姓,定又要牽扯出安魂引……到這時,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她要取安魂引,不直接和自己講,而是先施恩惠于他,再讓百姓評理,百姓若評起理來,定是要將安魂引交與神仙的,這樣他們會覺得安心。
岳澤和司徒鈺一樣,深知他在怕什么。
他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被岳澤罩了個結界,聲音傳不出去也傳不進來。
岳澤也開始講了。
隔著一層結界,他聽不見她在說什么,只能琢磨百姓的面色來猜測。
眾人面色一直很驚愕。
看向關無寄的目光,逐漸由厭惡轉為難以置信。
岳澤一張嘴開開合合,平靜訴說著。
關于活死人,關于安魂引,關于詭辨。
隨著真相一點一點被揭開,氣氛也逐漸沉重下來,所有人都愣住了,愣在一團凝重死寂的空氣里。
有人驚怔,有人掩面而泣,有人面如死灰地念叨著“這不可能”,甚至有人雙眼一翻昏厥過去。
結界內的關無寄也閉上眼,不忍再看下去。
他早料到,有關未亡魂的殘忍真相抵達時,人們會是什么表情。
白昭暮帶著杜若站在一旁。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內,白昭暮保持著淺笑,杜若卻睜大了眼,呆住了。
岳澤語畢,沖眾人點了點頭。
“聽見解釋了吧?其實,耳聽為虛,眼見都不一定為實呢?!卑渍涯狠p拍了拍杜若的肩膀,“阿若,很多時候你的所見所聞,都是他人或捏造,或斷章取義拼湊出的假象啊?!?p> 小少年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委屈起來:“為,為什么?。俊?p> “他們,多是想達到某種目的吧,心計之深,陰謀之沉,你我皆無法想象?!卑渍涯旱?,“阿若,你不小了,需知道此間并非都是真實的,你的一腔熱血,不應發(fā)泄在虛假傳聞上?!?p> “你是個滿心正義的少俠,夫子都知道。但夫子不忍心看到你為歹人所利用,所以,下回不要再這樣魯莽地偏聽偏信,這樣指責一個無辜的人了,好么?”
“關掌柜,我一直相信他?!?p> “我希望,你以后也有能托付畢生信任的人?!?p> 杜若似懂非懂,可眸中霎時充滿了淚水,許是夫子語氣過于溫柔。他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抹眼,還是無補于淚珠滾落。
人群前,岳澤忽然轉過身,對著樹后的黑衣女子道:“我都解釋得如此明白了,大家也都是通事理的人,想必能明白你的一番苦心——詭辯,出來吧,以真面目示人?!?p> 詭辯掉頭就走。
岳澤沖上前拉住她,像拉關無寄一樣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到眾人面前,摘下她的面罩與風帽,一張年輕女子的面孔便暴露在天光下。
眾人雖聽岳澤描述時有所預料,在真正見到詭辯時,還是吃了一驚。
“原來是她呀,之前一直待在關無寄身邊的那個啞姑娘,還幫我上過藥呢!”當即有人將她認了出來,滿面詫異。
詭辯繃著張尷尬的臉,悄悄伸手掐了岳澤一把,低聲道:“別給我搪塞什么爛好人戲碼,我不想演?!?p> 岳澤似笑非笑:“你不就是嗎?”
詭辯甩手轉身,岳澤也沒拉她,而是一手撤去結界,對關無寄道:“好了,你來聽聽大伙的心聲。”
“安魂引,總不好一直放你這?!痹罎傻溃艾F(xiàn)在大伙商討著,讓你交出安魂引,與眾人一同保管?!?p> 岳澤重復:“這是民意,還請關掌柜尊重?!?p> 關無寄只是低笑,而不遠處詭辨已捏緊了拳頭。
“岳澤,這招夠狠,夠無恥!”她憤憤自語。
岳澤同司徒安一樣,太清楚關無寄在乎什么了,只要搬出民意二字,便可壓得關無寄喘不過氣來。
她想起,關無寄自詡沒有弱點。
而重情重義這等叱咤江湖的美德,同樣也是致命的弱點。一朝被人發(fā)覺,便似蛇被掐住七寸,必死無疑。
果不其然,關無寄滿面憔悴地站在眾人面前,道:“我可以給大家,但我也有個條件。”
“大家定要保管好它,放在一個地方鎖起來,不要取出,不要給任何人。”
“這樣我便放心了,大家現(xiàn)在應該都知道了吧,這是桃源的命根?!?p> “要保管好它,莫讓外人觸及?!?p> “外人”二字念得稍重,同時,關無寄目光一轉,若有若無地落在岳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