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全趨溜溜進(jìn)，小寧不抬頭走到自己的座位，小家歪頭四處看，在門口轉(zhuǎn)悠一會才進(jìn)教室。
窗玻璃打了一塊，掉了一地玻璃碴。大伙愣眉愣眼看。玻璃不如人吶，用新學(xué)的詞兒——沒有茍延殘喘，就分崩離析了。
小芝拉小琴一起掃地。小美來了，心里生氣，小琴是自己組的，沒經(jīng)過自己同意，憑什么……以后不理小芝，不和她說話了。
曉宇線衣穿反了，有點不得勁，到廁所脫了，翻過來。小秀看見了，回去說曉宇在廁所脫了。小雄問干啥呢？小秀說不知道。小高說：這小子，說不定……有沒有別人兒？沒有？小秀笑，說：他們都不行了，你接他們了。小高卡巴眼睛笑，說：“我行嗎——再說有周哥呢……”小秀說：“笨呢，啥……也不是一個……”小高點頭說：“我知道怎么辦了——”小高回身，看小舟衣服后邊掛著一根草，嘻嘻笑，不讓別人去摘。
學(xué)校新來一個老師，從廠里來的。頭一堂課，學(xué)生睜大眼睛看他。他轉(zhuǎn)身寫字。小芝說：這是啥呀，看不清，眼睛不好使，讓人念。新老師問：誰能讀課文？請舉手！沒有人舉手。他看下面，下面的人又扭頭看周圍的，沒有人舉手，——靜靜的，學(xué)習(xí)不好的心里放松了。新老師自己讀，讀累了，氣不足，嘴和嗓子想咽唾沫，但沒水兒，就指小全讀。
小全起來讀，讀到“為什么呢？”
立民挺直了身，說：“讀錯了?！崩蠋焼≈ぷ訂枺骸澳腻e了？”小秀舉起兩手：“都錯了?！贝蝴愄ь^，看他們：“別亂說！”
有很多人舉手。
老師擺手，“別瞎嚷嚷，哪錯了，有錯的地方嗎？”
最后邊的小雄說：“有！那什么……”小勤低頭裝看書，用書擋著嘴，小聲告訴：“呢（ni）錯了?！薄鞍?，泥錯了?！毙ズ埃骸皼]有錯?！?p> 前邊的小秀喊：“錯了?！?p> “同意錯的，舉手。一個，兩個，三個……三個?！笨诳实睦蠋煵敛梁?，“同意對的舉手。一，二，三，也三個。誰對呀？怎么都不說話？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堅持到底嘛，怎么這么多人沒有表態(tài)，怕什么？我讓你們說的，說?！贝蠹也徽f話，仰臉看著他，他站在講臺上不得勁兒，這些小孩崽子，比大人的眼睛還毒。他走下來，走到桌趟兒，左右看，摸摸那些假裝往前看的實際眼睛瞄著他的頭，被摸了的頭縮下去，有的撲擼撲擼頭。
新老師聽到小高叫喚“查字典”，走回講臺，馬上說：“對了，查字典，查?！钡紫录娂娬f：“沒帶?！薄皼]有?！?p> 春麗站起來，“老師，你是這么讀的?！崩蠋熮D(zhuǎn)著眼：“我是……嗎？這么不對嗎？”人為自己辯解，最有力量。小家說：“我說對的嘛?！?p> 鈴聲響，老師說：“好，回去查，下節(jié)課我仔細(xì)問，好，下課?！彼亮撕埂＠蠁握f人的精明都是在觸碰、試探、觀察中增長。廠里來的老師總覺得小孩子好對付，今天看了可不是的，“這幫小犢子”在某些方面和大人“何其相似”，甚至“有過之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