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像天上那頭自由自在的鷹一樣就好了。
樹蔭里一個十三四歲的瘦小放牛娃握著鞭子，呆呆的望著天空盤旋的老鷹。
遠處十幾頭牛在草地里啃著嫩嫩的青草。
那老鷹盤旋良久，忽的倒栽蔥而下，直直的向地面砸落。
將近地面時，忽然一道白影從鷹背上一躍而下。貌似是個人形。
噗通！噗通！兩者落在山丘的后面。
啊！怎么回事？老鷹背上背著個人？
高進寶提著鞭子，飛奔過去，要去瞧個明白。
爬到山丘頂上，露出半個腦袋瞧去：但見那只老鷹好大，翼展一丈多，頭頸折斷，顯然不活了。旁邊一個白衣白發(fā)、細長眼、鷹鉤鼻子的的老者正盤膝做在地上，雙手撫摸著雙腳，一臉痛楚。
老者聽到細微的人聲，抬頭望來，見是一個瘦小衣衫破爛的孩子，便招招手讓他過去。
高進寶見老者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不好再做隱藏，便走了過去。見老者雙腿外旋，顯然是摔斷了腿。怯懦道：“啊，腿斷了……”
老者盯著他，見他一臉苦瓜相，頭大脖子細，一對死魚眼，毫無生氣可言，雙目滿是憂愁痛楚之色。看了眼他手中的鞭子，問道：“放羊的？”
高進寶搖搖頭：“不是。我是放牛的……”眼前一花，老者突的騰地而起，一把奪過他的鞭子，照著他頭上打了三下。火辣辣的疼。
高進寶傻呆在當?shù)?，老者打完，這才反映過來，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老者冷笑道：“沒出息的東西。別人打你，不知道還手么？”說罷，將鞭子扔到他腳底下。
這老人面容慈祥，下手卻如此狠毒。這是什么怪人？莫非是老強盜，來搶牛？糟糕！
高進寶心中害怕，急忙撿起鞭子回身跑，要把牛趕回去。要是牛少了一根毛，王老爺還不把他撕爛！撕爛他沒關(guān)系，爹娘更得跟著受罪。
“嗤！”
破空聲響，兩粒小石子打在他腿彎處。
上半身收不急，“嗵！”高進寶門牙磕掉一個，嘴唇鼻子磕破，血滴答答的之流。
老者一掌拍地，身形嗖的竄至山丘頂部。向下望去，果然見有十幾頭牛在那里吃草。
身形又起，飄到一個牛犢旁邊，抓住牛尾，甩到高進寶跟前。
老者身形起落跟了過來，張嘴咬住牛脖子，咕嘟嘟喝起牛血來。
牛犢掙扎片刻便不在動彈，全身軟塌塌的癱了下去。
老者喝飽牛血，從懷里掏出火刀火石和一把匕首，扔到高進寶前面：“小子！起來！弄些柴火，給爺爺烤牛肉吃！”
高進寶早已嚇的魂飛魄散，心中苦叫不迭：完了！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死了！
他仿佛看到王老爺家七八的家丁走來，將他一家三口全部拉倒院子里，被活活打死。
老者臉色一寒：“你想死？”
高進寶再懦弱，也知道這老人絕非凡夫俗子，掙扎著跪起來，連連磕頭：“爺爺救命！爺爺救命！爺爺救命！…….”
老者無動于衷，冷冷的看著他磕到九九八十一個，磕到額頭破爛，滿臉是血，這次說道：“好吧，起來吧。看你如此誠心，有什么事，你說來聽聽！”
高進寶這才停下來，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了起來。
原來他一家三口，父母均是在附近務(wù)農(nóng)為生，一家有二畝薄田，勉強過著日子。后來，母親病重，借了地主王老爺家五兩銀子，結(jié)果利滾利還不起了，只好將地典給了他。父親到王老爺家做長工，整日價累死累活，上個月又摔斷了腿，只好又借了王老爺三兩銀子抓藥，在家養(yǎng)傷。母親給王老爺家洗衣劈柴，也是受盡苦楚。王老爺乃是附近一霸，家大業(yè)大，其堂弟當今縣太爺，族里更是有人是二品大員，靠山不小。前個月一個長工用一頭老牛耕地，老牛累死在地里，王老爺大怒，硬是逼死了長工，強占了他的妻女……
老者聽罷，微微一笑：“好說！好說！小事一樁！弄些柴火給爺爺我烤牛腿吃，烤好了，我給你解決此事?！?p> 高進寶大喜，撿起那把匕首向旁邊林子走去，功夫不大，弄些木頭過來。
生火，剝牛皮，烤牛肉…….
老者懷里居然帶著鹽巴，在熟牛肉上撒了一層吃的津津有味。
高進寶站在旁邊，饞的哈喇子直流。心中暗道：我都好幾年沒吃過肉了……
他看著老者大快朵頤，腦子里想著他剛才來去如飛的身手，滿臉敬佩之色。莫非此人就是江湖上所謂的俠客之類的高手？
老者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你羨慕我的功夫？嘿嘿。老朽我也有佩服之人。當今世上，我只佩服三人。一個是個瞎子，一個是秀才，一個是個捕快……功夫深不可測的捕快。若不是這個捕快，我就不會從天上摔下來，我的坐騎也就不會摔死……”
老者吃了半只牛腿，耳朵微動，聽到有三個人遠遠走來，步伐沉重，乃是普通之人。裝模作樣的打了個飽嗝，將熟牛腿扔到高進寶：“你吃吧！爺爺我吃飽了！”
高進寶大喜，雙手接過，大口大口的咬了起來。香氣從鼻孔里噴出，真是太香了。
老者笑瞇瞇的看著他，躺在地上，瞧著二郎腿，微微晃動，悠然的望著天上的白云飛過…..
高進寶吃了幾口，嘴里又塞的滿滿的，忽然停止不動了，呆呆望著山丘。一臉恐懼。
王老爺家的三個家丁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只是瞥了眼老者和死鷹，怒氣沖沖的瞧著死牛和高進寶：“好哇！你個白眼狼！老爺好心收留你們，你倒是殺了牛，吃起牛肉來了！”
三人快步向前，一陣拳打腳踢，把他剛吃進去的牛肉通通打的吐了出來。三人受了王老爺?shù)膰诟?，找個借口打死這小子和他父親，現(xiàn)在正好有了這么大一個罪證，真是天助我也。老爺垂涎這小子的母親很久了，一直找不到好借口……
一個家丁將被打的半死的高進寶提了起來：“走！讓他老子看看這小子做了什么孽！看看他老子怎么賠！”
高進寶早就嚇的魂飛魄散，嘴里奮力擠出幾個字：“不！不是我干的……”
另外有個家丁已經(jīng)將那把匕首撿了起來：“老大！來看，這是個好東西！”
三個家丁湊到一起，見這把匕首刀柄黃銅打制，古紋斑斕，年代久遠。刀刃卻是泛著藍光，陽光下耀眼生輝。一人扯下高進寶幾根頭發(fā)，輕輕的放在刀刃上，頭發(fā)竟然一分為二，落在兩旁。
“好東西！”“哪里來的寶貝？”“拿來！歸大哥我了！”
忽然三人脖子后面都中了一粒石子，倒了下去，眼睛疑惑的亂轉(zhuǎn)。
老者坐起身來，嘻嘻笑道：“三個蠢貨也知道我那匕首是寶貝！喂！小子，還愣著干什么？”
高進寶一激靈，抓起那邊匕首，陡然爬起，站到三人身旁。全身顫抖，卻是下不去手！
老者冷笑道：“沒用的東西！人家是帶著殺意來的。別人都要騎在你脖子上拉屎了，你還要順從么？這個世上，除了你自己，沒有誰能真正的幫你。”
除了自己，沒有誰能真正的幫你……
除了自己，沒有誰能真正的幫你……
除了自己，沒有誰能真正的幫你!
想起父母在老爺?shù)囊氯倘柰瞪?，高進寶心一橫，提著匕首走到三人面前。
三個家丁眼睛咕嚕嚕亂轉(zhuǎn)，滿臉求饒之色……
鋒利的匕首劃過皮肉和骨頭的聲音。
三個家丁捂著脖子，鮮血從指縫里泚出，抽搐片刻，便沒有了生息。
高進寶提著匕首，渾身抽搐，腦子轟轟作響：我殺人了！我是殺人犯。
忍不住哇哇的嘔吐起來。
這是一條不歸路。
這個老者也不是普通人。
高進寶將匕首在衣服上摸干凈，恭恭敬敬的舉著，跪在老者前面，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老者一縷長須：“匕首和你有緣，就賜給你吧。三個投名狀，那我就就教你三招吧！這三招叫蛇吻三式。荊軻刺秦，銀環(huán)獻吻，蛇牙幻影。來！看仔細了！”
老者拿起匕首，忽的竄的半空，將“荊軻刺秦”“銀環(huán)獻吻”“蛇牙幻影”三招使出。
高進寶只瞧的眼花繚亂，而且匕首“嘶嘶嘶嘶”破空之聲，眼睛卻絲毫沒看清楚。
這三招使的這么快，估計有幾十個人也在片刻之間被秒掉了……
“瞧仔細了！每一招里面含著七個動作！缺一不可！”
老者又緩緩的演示一遍，原來每一招里面都含著進、閃、突、刺、削、挑、退七個基礎(chǔ)動作。配合著身形和步法，每一招的七個基礎(chǔ)動作卻又決然不同。
高進寶接過老者遞過來的匕首，笨拙的比劃著。努力將這些招數(shù)刻在腦子里。
太陽西斜。將人、牛、樹的影子拉的老長。
高進寶已經(jīng)足足連了一個時辰。
老者啃完最后一根牛腿：“去把王老爺?shù)哪X袋提來。太陽下山前，酉時，如果提不來，或者你被他手下殺死，那你運道到此為止。我等你到酉時，酉時后自然會離開這里。記?。呵娜唤咏?，暴起傷人?！睆膽牙锾统鲆粋€雛鷹面具遞給他：“拿著它，或許有用?！?p> 高進寶恭恭敬敬的雙手接過：“我…….我練的還不熟…….”
老者卻已經(jīng)閉起眼躺在草地上，呼呼睡去。
高進寶閉起嘴巴，撫平心意，將匕首和面具藏入懷中，向地主家走去。
途徑自己門口，一股不祥氣息迎面撲來。
什么時候自己的嗅覺這么靈敏？
高進寶急忙閃進院子，叫道：“爹！娘?。俊?p> 沒人答應(yīng)。
他一個箭步竄進屋子，只見爹爹撲在床沿了，雙腿被打爛，地上噴了一灘血。
他急忙扶起父親：“爹爹！？”
高老爹緩緩睜開眼，看見滿臉是血的兒子：“啊！寶……兒！誰打的你！嗯，肯定是王老爺！你快跑！逃的越遠越好！”
高進寶：“爹！你等著，我去報仇！我娘呢?。俊?p> 高老爹一臉急恐：“被掠去了，要簽賣身契！”擠出最后一絲力氣：“孩子！你快跑！！”全身一軟，就此身絕。
高進寶了眼淚簌簌而下，將爹爹放在床上，蓋上被子蒙住臉。
他疾步走到王老爺家門口，卻被負責看門的的刀疤臉家丁攔住，狐疑到：“你放的牛呢？你怎么滿身是血？蔣大哥他們?nèi)齻€呢？”
一句話就露陷了。他肯定知道所有的一切。
高進寶臉露出微笑，低聲道：“我在山腳挖到一罐銀元寶，足有三百多兩，應(yīng)是前朝古物，蔣大哥看到了，他說他們說要這么分……”聲音忽然變小，向他耳邊湊去。
家丁果然上當，彎下腰，將耳朵湊過來：“有我一份嗎，怎么分？”
高進寶將手伸進懷里，低聲道：“說這么分……到地府去分！”匕首竄出，劃出一道冰冷美麗的弧線，將家丁喉嚨切成兩半。一手抓著他的頭發(fā)，藏到門口石獅子旁邊的花叢后面。
他將匕首藏進懷里，疾步走近院子里，向后堂走去。
管家領(lǐng)著兩個身背長刀的護院從里面看到他，鐵青著臉大聲喝住，盯著一身血跡的他。
高進寶做出一副哭相：“管家老爺！大事不好！我正在放牛，卻遇到一伙強盜，正在奪牛，正好蔣大哥他們趕來，打起來了！蔣大哥讓我回來報信！快去救救他們和咱們的牛！”
管家眼珠亂轉(zhuǎn)，最近天下不太平，各地確實有不少強盜出沒，那十幾頭牛也卻是不小的財物。他心中盤算，一把抓住高進寶的手腕：“你先別回家！跟我去見老爺說個明白！”轉(zhuǎn)頭吩咐道：“王保王景！你們領(lǐng)著手下人都速速趕去！”
兩個護院急忙招呼其他散站在院中的十二個跨刀護院魚貫奔出。
管家緊緊拉住高進寶的手腕：“走！去見老爺！”
高進寶心中大喜：十四名功夫最強的護院離開，王家兩個大少爺在京師逗留最近未歸，真是天助我也。
兩人穿過走廊，剛要走入內(nèi)室，一婦人忽然從旁邊屋子里沖破屋門竄出，叫道：“寶兒快逃！這里沒有好人！”
但見她雙手被反捆在身后，上身衣衫被撕扯的破破爛爛，頭發(fā)散亂，正是高進寶的娘。
兩個仆婦從屋里跳出，急忙按住她。
王老爺聽到動靜，從內(nèi)室走了出來，不悅的看著兩個仆婦，罵道：“蠢貨！連個娘們都看不??！一點事都干不好！”
管家見事情敗露，陡然將高進寶胳膊反擰起來，一腳將他踹在地上。
高進寶見到母親，急的腦子什么都忘的干干凈凈，大聲叫道：“娘！”自己卻被打翻在地，整個臉被按在地上，蹭的滿臉是血，后背被管家死死的踩住。
高媽見兒子被制住，愛子心切，怒氣勃發(fā)，不知哪來的蠻力，渾身一抖，彈開兩個撲婦，一低頭沖管家撞來。
管家向旁邊一閃沒完全躲開，急忙松開雙手，去推高媽。
可憐高媽被推到一側(cè)，腦袋正好撞向旁邊的一個石頭魚缸，“砰！”腦漿崩裂。
管家突覺肚子一痛，嗓子一寒，已經(jīng)中了兩下匕首。
高進寶奔向母親，抱著她的尸體大哭：“娘！娘！”
王老爺大驚，見他手握著一把匕首，雙目怒火噴出，急忙喊道：“來人！殺了他！”自己卻跳回內(nèi)室，“哐當！”將門關(guān)死。
高進寶大怒，騰起身子，一腳踹開屋門。
背后風聲響起，兩個惡仆婦提著兩桿棍子打到。
高進寶急忙施展“閃”字訣，躲到一旁，手中匕首竄出，兩招“荊軻刺秦”使出，切斷了兩人喉嚨。
王老爺嚇的魂飛魄散：這小兔崽子什么時候?qū)W了這么一身功夫，下手這么狠辣！避無可避，把墻上掛著辟邪用的寶刀抽出，跳出門外，向高進寶砍去。
高進寶雙目如噴火，疾步躲過，“毒牙幻影”使出，在王老爺脖子上刺了足足幾十刀，將他肥大的腦袋割下，提在手里。
外院里十幾名家丁、長工手提鋤頭、鐮刀、斧頭趕到，圍了過來，大聲叫嚷：“莫讓這小崽子跑了！”“抓住他！打死他！”“送入大牢！”
高進寶雙目噙淚，跪下朝母親重重磕了一個頭，眼見眾人殺到，提著王老爺?shù)哪X袋竄上院墻邊的一株矮樹，一縱一躍，攀上房頂。
這些家丁、長工均不會功夫，其實心中也個個傷心高家的遭遇。見王老爺和管家一死，心中都是莫名的高興。虛張聲勢的在院墻下面叫嚷一番，等王大夫人、二房夫人等眾多女眷趕來，這才裝模作樣的四下找梯子要上墻。
高進寶雙目通紅，望著地上死去的娘親，又狠狠的望了眼王家家眷：“你們等著我回來！王家族人，我要你們統(tǒng)統(tǒng)下去陪我爹娘！”一縱身，越到墻外。從懷里摸出面具，戴在臉上。
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四下里薄霧蒙蒙，夜色從四面八方卷了上來。
高進寶提著人頭迅速的在林間穿梭，向放牛的地方奔去：不知老頭將那十四明護院打倒沒有？他還在那里等著我嗎？
從今以后，世上再無高進寶。
無論前面是風是雨、是刀是火，就只能這么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