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峰頂。
一輪皎潔的弦月孤懸空中。
一個知了猴慢慢的爬到樹的頂端,駐足不動了。感受著這雨露熱風(fēng),背部慢慢裂開一道小口。
一個戴著黃金臉面具、身披猩紅斗篷的人站在樹前,默默的望著蟬慢慢的從背部裂口處爬出來。
嫩綠色新生的蟬驕傲的站在土黃色的蟬蛻上面,緩緩的展開嫩翅膀,接受風(fēng)吹,慢慢展開。
金蟬脫殼??樟粢粋€蟬蛻,新蟬展翅飛遠(yuǎn),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從來沒有知了猴能爬到山頂。事出反常必有妖?!秉S金臉言語中有一絲不安。
“未必。所謂達(dá)人知命,孟懷兄不必過于憂心忡忡?!秉S金臉后面的亭子里坐著一個身穿灰衣的老者,頭發(fā)也是黑白相間,鼻梁高挺,嘴唇暗含笑意,一副豁達(dá)的樣子。他閉著眼,感受著夜半的涼風(fēng)習(xí)習(xí),感受著日月星辰的變化。
帶著黃金面具的老者緩步走近亭子里,坐在灰衣人對面。
亭子中間是一張石桌,擺著兩個石凳。兩人各坐一凳。
孟懷:“老弟,這金蟬脫殼而去,那可真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p> 灰衣人仍然閉著眼睛:“不見得。那蟬已經(jīng)被困住了?!币?yàn)樗牭侥侵幌s飛到很遠(yuǎn),卻不小心撞進(jìn)一個三尺見方的蜘蛛網(wǎng)里面。山上的蜘蛛個頭大,在兩株樹之間結(jié)了一張張巨大的網(wǎng)。甚至連一些毒蛇也不幸成為山蜘蛛的晚餐。
新蟬碰到蛛絲,立馬被粘住,充滿恐懼的抖動著。還沒有仔細(xì)感受這生命的喜悅,便墜入死亡永恒的黑暗之中。一只山蜘蛛爬了過來,將毒液刺進(jìn)它體內(nèi)。新蟬漸漸不動了,體內(nèi)臟腑在毒素的作用下開始慢慢融化成肉汁,片刻后會被蜘蛛吸的干干凈凈。
孟懷相信他的本事:“有人的眼睛不瞎,心卻是瞎的。有的人卻是眼睛瞎了,心卻是極其明亮?!?p> “過獎?!被乙氯司従彵犻_眼睛。他的雙眼不知被什么東西刺破過,黑眼睛變成了青白色。的確什么也看不到了。只不過其他東西倒是很靈敏,比如耳朵、鼻子、嘴巴、身上的皮膚和汗毛?!斑@里沒有外人,你就不能把面具摘下來?”
孟懷:“一個人帶面具久了,就忘記了自己本來的樣子。你看不見,我摘下來倒也無妨??墒钦聛?,露出本來面目,我卻已經(jīng)很不習(xí)慣了?!闭f罷,從旁邊沉香木的箱子里拿出一張黃金的棋盤,又取出兩個棋罐子。黃金棋盤橫豎各刻著十九道銀線。黑玉罐子里各放著一百八十枚棋子,一個是象牙制的白子,一個是刷了一層黑漆的黃金棋子。
灰衣人忽的伸手,取過那罐黃金棋子:“今晚上我執(zhí)黑?!?p> 孟懷一愣:“你知道的,我愛財,象牙白子才符合你身份。還是和原來一樣,我執(zhí)黑?!?p> 灰衣人閉上瞎掉的眼睛,伸出食指和中指夾出一個黑子,放在了天元位置。
孟懷苦笑著搖了搖頭,拿白子在右上方星位落下一字。
很快兩人下了一百多手。
和原來一樣,灰衣人大占上風(fēng),勝利在望。
孟懷低著頭苦苦思索自己那片孤棋做活之法。此處足足三十目上下,若被屠龍,又將是一場大敗。
孟懷冥思苦想,大汗淋漓:“難道只有死路一條么?”
灰衣人:“所謂物極必反。你老哥這十多年也賺的夠多了,這次刺殺成王爺可謂登峰造極,宇內(nèi)震動。上至朝廷,下至百姓,無不活的膽顫心驚。黑白兩道聯(lián)合起來,誓要蕩平雁蕩山的刺客,殺個雞犬不留。我看,還是避一避鋒芒為好。”
哼,避一避鋒芒……
手底下那二十多個高來高去的刺客隨時能隱在人間,可是自己藏在那山洞里無數(shù)的金銀,可不太好運(yùn)走…….
苦心經(jīng)營十余年,這些金銀可是他的老命。
孟懷捏著一枚白子沉吟不語。
雁蕩山風(fēng)光旖旎,人杰地靈,如此神仙寶地,豈可拱手他人。
這里山高峰陡,易守難攻,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縱然天下人都來攻打雁蕩山,那就殺光天下人。
孟懷眼神里透出一股狠意,他心意已決,胸中便豁然開朗。推開棋盤,走出亭外,一聲呼哨,一頭巨大的白鷹從空中直撲而下??绮蕉希醋→棽弊?,雙腳一夾,白鷹騰空而起,消失的遠(yuǎn)方。
灰衣人默然片刻,抬起頭,朗聲道:“遠(yuǎn)道而來的朋友,你要藏多久?還不肯現(xiàn)身么?”
遠(yuǎn)處一株大樹后面露出一個人影,聲音傳了過來,由衷贊道:“閣下雖瞎,耳朵真靈。”飄然而來,緩步走進(jìn)亭子,坐在瞎子對面。
一股淡淡的似曾相識的氣息撲面而來。
遍尋腦海十幾遍,卻又找不出完全相同的氣息。
灰衣人皺起眉頭:“我沒瞎之前可曾見過你?”
那人穿著一身官服,赫然便是京師六扇門的打扮,背后插著兩柄長劍,帶著一個骷髏面具。他輕輕的搖了搖頭:“未曾謀面?!钡皖^看棋盤,只見黑棋風(fēng)雨飄搖,局勢搖搖欲墜,中間一塊孤棋正兩面受攻,一旦此塊被屠龍,黑棋將陷入萬劫不復(fù)。
其時旭日東升,探出半個腦袋,霞光將亭子鋪上了一層金黃色。
灰衣人食指輕輕的敲動石桌:“閣下窺視半宿,想必渴了??床?!”遠(yuǎn)處的石屋內(nèi)走出一個約莫十二三歲模樣的童子,雙手端著一張漆黑的木盤,輕輕走了過來。盤上托著兩個石碗,盛著熱氣騰騰的香茶。
骷髏面具人謝過,接過茶碗,一飲而盡。要放茶碗時眼睛才從棋盤移開,猛然見到童子的相貌,突然愣了一下。只見那童子身高不過五尺,面貌卻是極其蒼老,皮膚松弛,滿臉皺紋,雙目無光,原來是個老年侏儒。老侏儒并不介意他的眼光,低頭瞧了眼棋盤,為棋中雙方劍拔弩張的氣勢所吸引,雙足便釘在地上一動不動了??磥硪彩莻€愛奕之人。
骷髏微微一笑,放下茶碗,也去看那棋盤。食指一動,吸住一枚黑子,放了進(jìn)去,卻是不顧自己的險境,去攻擊白棋薄味。
灰衣人耳朵微動,聽出位置,臉露微笑,心中明白:“圍魏救趙,好棋!”拈起一枚白子,補(bǔ)住自身弱點(diǎn)。
黑子繼續(xù)追究白棋弱點(diǎn),不依不饒。他明白,黑棋處在劣勢,唯有四處攪、四下沖出,制造斷點(diǎn),才能制造些許頭緒。
棋從斷處生,就是這個道理。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乙氯司褚魂?,接過侏儒仆遞過來的茶碗,一飲而盡。沉思片刻,打進(jìn)黑棋大塊腹部,制造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