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卷曲終人散
一騎在月夜如風一般在官道疾馳,蕩起道路兩旁的殘葉枯草。黑子騎著九花狂客在滿是繁星夜路狂奔,幽刀在后面緊緊跟隨,他不眠不休的趕路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數(shù)日了,也就是九花狂客這等妖馬,如是其它的馬匹早就死翹翹了,連日的高速狂奔人馬都已經(jīng)達到了身體的極限,妖馬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黑子看到遠處高高的木桿掛著一串紅燈籠,知道是驛站,黑子敲起值班的軍士亮明身份,把妖馬寄存在驛站換乘一匹上好的駿馬不顧身體疲勞繼續(xù)趕路。
這日早晨黑子因為過度疲勞體力不支昏倒在土路邊。當他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簡陋整潔的茅草屋,屋內(nèi)彌漫淡淡幽香,身上蓋著干凈粗布的被子,一陣吱吱呀呀推門聲,一位身穿灰色粗布衣的女子進門,這位女子黑子有幾分面熟,女子看到黑子醒來有幾分意外而后展顏露出潔白的牙齒說道:
“牧公子醒了,餓了吧?”
說著走向里屋取來用瓦盆盛裝的紅薯芋頭。
“偏僻鄉(xiāng)野可是沒有山珍海味,這些東西雖然上不了臺面尚可充饑,我洗的很干凈你就將就吃吧!”
黑子看著這位女子說道:
“你是?”
“我!你不認識了?我是你解救的納蘭清雪啊”納蘭清雪解釋道:
“你的容貌改變了許多?!?p> “呵呵呵!戰(zhàn)亂動蕩時美麗就是禍根?!?p> “你妹妹呢?我的其他幾個“伙伴”呢?”
“她在隔壁忙著紡線呢,我們也得維持生活不是,馬和那嚇人的巨狼還有一只黑鳥都在外面呢?!?p> “我睡了多久了?”
“大概有一日多吧?”
“這么久了!”
黑子說完急忙起身,猛然起身頭部一陣眩暈,黑子手扶床榻緩了緩,抓起瓦盆的紅薯大口的吞吃起來,因吃的太急噎到了,脖子抻的挺直。納蘭清雪忙遞給他一碗清水,嘴上不住的說道:
“你慢點吃,還有呢。”
“打擾了,我還有要務在身就不在此逗留,他日有緣再會。”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赤金放到木桌上,起身就要離去。
“你干嘛去?。可眢w還沒恢復呢!你這金塊是什么意思?侮辱我呢!”
“我真的還有要事呢,這金子是我的一番心意,意思很簡單,想幫幫你們,心思很純粹?!?p> 隔壁的紫竹嫣然聽聞他們的聲音款步過來,看到醒來的黑子笑顏盈目。聲音透著喜悅的說道:
“牧大哥你醒了,我們擔心死了。還好碰到我們要不然不知會怎樣呢?你身邊那個巨狼也真夠嚇人的?!?p> “紫姑娘,我有要事在身就不在此久留了,如有緣再會!”
不顧挽留匆匆辭別了兩位姑娘黑子繼續(xù)趕路,回到京陽城已經(jīng)入夜,他先回到家里,家人已離去舉目再無親人,心中感覺凄涼,草草的睡下,清晨,“吱呀”一聲,木門推開,探出一個小腦瓜,一個熟悉親切的聲音響起,“黑子哥起床了。”
黑子恍然如夢,騰的就坐了起來,向聲源處望去,看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又揉了揉眼睛確認了一下,一個扎著羊角辮白凈凈的小姑娘把頭探到屋子里,這個小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流螢,見到突然出現(xiàn)的流螢黑子興奮的起身下床赤著腳快步走過去抱起流螢,一把把小姑娘拋舉起來,小姑娘發(fā)出銀鈴般“咯咯咯”快樂笑聲。聽到這歡愉的笑聲,黑子的心情也開懷許多,黑子把她放到地上疑惑說道:
“你怎么回來了?穆姨呢?”
“我們都回來了,這不快過節(jié)了,都想念你,想念大家,所有都回來了?!?p> 黑子聽了這話心里熱乎乎的,簡單的收拾一番,黑子同大家一起共進朝食,看到黑子家人都站了起來默默不語,眼中均噙著淚水,穆姨滿臉笑意擦拭眼角的淚痕說著
“一家人難得聚到一起,高興的事,怎么都哭呢?”
說著再度哽咽竟不能再言語,黑子紅著眼圈展顏說道:
“坐吧,一起吃,我都好久沒吃穆姨做的東西了。”
眾人依言圍坐了下來,黑子看到還有兩位陌生的姑娘,坐到三兒和二愣兒身旁,這兩位姑娘打扮樸實,透著幾分靦腆,穆姨看到黑子打量二人說道:
“牧少,這二位是三兒和二愣兒的婆姨。”
這兩位姑娘紛紛起身給黑子見禮,黑子起身點頭,黑子吃了幾口就回到書房中。他這次急于回來因得知國主下旨,皇族九公主孟洛擇日與一品太政大臣皇甫清的長子皇甫林完婚。黑子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如晴天霹靂,人都懵了,竟不能獨自站穩(wěn),這才不顧一切的星日兼程,回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阻止!如何阻止?這是孟洛的意思嗎?他不知道。
他再次問卯之木可搜尋到孟洛,回答依舊是否定的。黑子手里拿著孟洛畫的孔雀,他已經(jīng)看了無數(shù)遍了,一縷陽光照到畫上,他有了意外發(fā)現(xiàn),黑子趕忙對著陽光看去,是用硬物壓寫的紙上面的:
“我負了所有人,你怎舍得負我!”
看到這段話,黑子拳頭緊握鋼牙緊咬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最后決定到王府去找孟洛。
黑子來到王府門外求見孟洛或是王爺,不多時一位眼睛狹長雙目無眉,雙唇極薄的宮裝女子看了黑子一眼說道:
“呦!牧大人不要費心了,你就回去吧,王府的幾位是不會見你的?!?p> “如果不見到孟洛姑娘我是不會離開的?!焙谧訄?zhí)著倔強的說道:
“哼!姑娘也是你叫的,下流的胚子,不過一朝得勢而已,還真把自己當成人物了,公主是不會見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除非你在這跪上幾天倒是可能!”
女子刻薄的說道:
這女子話如鋒利刀劍刺入黑子的心房,黑子牙關緊咬,雙拳緊握,渾身忍不住的顫抖,頭部低垂看不清表情,那女人瞟了他一看,轉(zhuǎn)身走了回去。黑子猶豫許久雙腿顫抖“嘭”的一聲他跪了下去,放下心中的驕傲,放下自尊,跪了下來,跪下的一瞬,胸膛一聲脆響!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夜幕將垂王府門外慢慢的圍攏過來許多看熱鬧的人,有人立馬認出這是,大善人牧辰,圍攏的人更多了,王府看到漸漸多的人,馬上出兵驅(qū)趕人群,可是百姓依舊遠遠的好奇的看著。翌日清晨,王府側門推開,侍衛(wèi)發(fā)現(xiàn)黑子依舊一動不動的跪著,不多時那位眼睛狹長雙目無眉,雙唇極薄的女子再次扭扭達達的出來了,看到跪著的黑子心中怒氣升騰,言語刻薄劈頭蓋臉的呵斥道:
“你怎么還不走?你看你土了土氣,在這跪著就像一坨屎,一堆爛肉?!?p> 黑子聽著不堪入耳的謾罵,拳頭緊握,自尊的羽毛被一根根無情的拔下,看著黑子攥緊的拳頭,女子輕蔑悠悠道:
“呦!怎么?想打人?粗鄙下賤沒教養(yǎng)的野小子,你就是一坨屎迎風臭三千里,還想娶公主做夢呢?也不撒潑尿好好照照自己的那副德行?!?p> 聽著這惡毒刻薄的話黑子鋼牙咬碎,雙目赤紅,一再壓抑上竄的怒火。為了見孟洛他強行忍壓,從牙縫擠出幾個字說道:
“如果孟洛當面拒絕我,我絕不糾纏,馬上離開?!?p> 那女人斜瞟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去。夜幕再次降臨,那位眼睛狹長雙目無眉,雙唇極薄的女子走出側門看到跪著癡情的黑子,堅硬的心腸竟升出一絲不忍和感動,遠處有許多百姓都感動,有些女人流淚看著癡情的少年。
王府的深宅一處戒備森嚴的小院內(nèi),孟洛得知黑子竟然在門外,拼命跑向府門處,被孟母攔下,孟母看著孟洛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冰冷的說道:
“如果你選擇他就從我尸體踏過去,而且我一定會殺了這個牧辰還有他的家人,你知道我的說一不二。
孟洛聽到母親殘忍決絕的話心生絕望頹然跌坐在地,而后撕心裂肺絕望的嘶喊“不……!”
孟母無情的繼續(xù)說道:
“現(xiàn)在給你一次機會,馬上攆他走,不要讓他在我王府丟人現(xiàn)眼,如再弄的滿城風雨,我就叫他在這世界消失”
說的森然冷冷,不覺讓人打了個寒顫。孟洛深知母親心狠手辣言出必行。孟洛拖拽如灌鉛的雙腳,不知怎么走到門外,當看到低頭跪在門外的黑子,那是她心中驕傲的孔雀,竟然為了她大庭廣眾的跪倒在地,她真想撲過去,一把抱住他,永遠躺在他溫暖的懷中。黑子聽到腳步聲,慢慢抬起頭,這些時日精神和肉體的折磨,黑子的精神已經(jīng)開始恍惚,他眼睛開始慢慢聚焦看到了朝思暮想身體清瘦的孟洛,多日不見原本紅潤豐腴的臉頰已經(jīng)塌陷失去了光澤,合適的宮裝也顯得肥大,眼神失去的往日的靈動,黑子看到孟洛激動的心怦怦的跳的劇烈,貪婪望著孟洛的臉頰,心中是喜悅是甜蜜夾雜著關心和痛惜??煽吹矫下褰^望冰冷的眼神,黑子心中咯噔一下,黑子柔情百轉(zhuǎn)內(nèi)含千言萬語只化兩個字:
“冬瓜……”
孟洛聽到這話心中一顫,雙拳緊握,努力克制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兩字擊碎,只剩下一口血氣,孟洛強忍冷冷說道:
“你走吧!”
黑子不敢置信的看向她,懷疑自己聽錯了,出現(xiàn)了幻聽。孟洛繼續(xù)說道:
“你走吧,我們只是玩玩而已,你一個窮鄉(xiāng)僻壤出來的泥腿子,你不配?!?p> 這話如冰冷的尖刀直插黑子最柔軟的心窩,如墜入黑暗,感覺死亡的痛苦,黑子手捂心口,身體蜷縮,“哇”的一聲,口中噴出一口黑血。他感覺心好痛,真的好痛。孟洛說完急忙轉(zhuǎn)身雙肩聳動手緊緊捂住嘴巴跑回王府。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黑子內(nèi)心的精神支柱轟然倒塌,腦中一片空白混沌,黑子一反常態(tài)仰天大笑,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雷聲陣陣,雨雪傾盆而下,也許是雨也許是淚,黑子像沒有任何感知一般,慢慢從地上爬起,由于久跪雙腿已經(jīng)僵硬沒了知覺,腳一滑跌倒在地,黑子再次慢慢爬起,表情木然形單影只的在雨中垂頭慢行,目光空洞呆滯沒有一絲神采。只剩下沒有魂魄的肉體軀殼,深一腳淺一腳滑倒了慢慢的爬了起來,黑子就在大雨中沒有目的的行走,不覺竟然走到第一次和孟洛吃過的烤肉店,走入酒肆一切都那樣的熟悉仿如昨日,黑子要來了大壇的烈酒沒命的把自己灌醉,不覺喝到下夜,小二結賬,黑子出來匆忙竟然身無分文,又被酒肆的人拖拽出去死命的暴打一頓,木棒打到黑子身上像沒有感知一般的人形木偶,牧辰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不知多久黑子感覺耳朵被鋼毛刮過一般,黑子慢慢睜開眼看到幽刀和卯之木,看到這無言的親人,永遠也無需擔心它們的忠誠。黑子滿腹的委屈突然的發(fā)泄出來,抱著幽刀的脖頸嗚嗚的哭了起來。幽刀不時舔舔他。表示安慰,情緒激動的黑子再次昏死過去。
黑子被尋來的家人抬了回去,回到府中大家慌做一團,也不知誰請來了知名郎中,穆姨在后廚又是親自熬藥又是做粥,流螢眼睛紅腫腫懂事的在一旁默默幫忙添柴,流螢惦念前面的黑子哥和母親說了一聲跑到黑子臥室,屋內(nèi)圍了一群真心關懷黑子的家人,墨江狼赫然在側。郎中為黑子切脈手按寸關尺,眉頭緊鎖,取出銀針,用銀針分別扎了手臂,手指尖,腳趾等敏感部位,均一點反應也無,摸黑子手腳冰涼,身體僵硬。眾人緊盯郎中的表情。郎中眉頭緊鎖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急火攻心,血不歸經(jīng),心無求生執(zhí)念,氣脈微弱,靜養(yǎng)幾日看情況吧!你們也準備準備后事?!?p> 聞言流螢“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而后干嘔不止,二愣兒兩眼赤紅,腦袋嗡嗡作響,上前就要打郎中,大叫道:
“你胡說,胡說!你就是大騙子?!?p> 剛推門而入的穆姨聽到這話,“啪!”粥碗跌落,抱著流螢哭做一團。三兒不管不顧趴在黑子的身上不覺的捶打起來,哭喊著:
“黑子哥你不能去??!你走了我們兄弟怎么辦?你一直打我們我們還沒報仇呢!你怎么能去?”
自己不覺間捶打黑子的胸口,躺在的黑子“哇”噴出一口黑血,緊接著一陣的咳嗽,眾人忙把他扶起,捶打后背,黑子面紅發(fā)亂,目赤筋浮,又一陣的咳嗽吐出數(shù)口痰血,方才停止,繼而再次陷入昏迷。
不知誰又請來一位郎中,寫了一個方子,而后離去。眾人被穆姨攆了出去。
冰心15克、五味6克、苦果25克、黃蓮88克、當歸12克、相思子30克。
黑子連續(xù)昏迷了十多日,邊關傳來消息,月出國與九月國停戰(zhàn),奇黃銀中了月出國埋伏戰(zhàn)死殺場,姜啟數(shù)十萬兵馬折損多半,已是無牙的老虎。
這日清晨,黑子悠悠醒來,面部呆滯眼神空洞,推開臥室木門,外面已經(jīng)飄起了大雪,牧辰的一頭黑發(fā)已經(jīng)不知何時變成白色如霜雪一般的銀白。看著讓人心碎,黑子背著包袱,沒有打擾任何人向心中修行之地走去,茫茫大雪中獨自一人,像是被世界拋棄一般。背影蕭索,走出的腳印慢慢被大雪覆蓋,只有新的步履才能證明他在不斷的前行。天地白茫茫一片,黑子消失在這亂瓊碎玉白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