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責(zé)怪

　　盛長豫說完，二人便不再言語，不一會兒就進了內(nèi)殿，內(nèi)殿才是圣上所在，被層層疊疊的玄色珊瑚珠遮掩起來，姜海將那門簾撩起，盛長歌便見最里頭的床榻之上斜躺著一個中年男子，約莫四十歲左右，身著玄色龍紋長袍，雖可見蒼老之態(tài)，但卻依舊稱得上是面如冠玉，劍眉入鬢，一雙眼睛狹長是同盛長歌如出一轍的鳳眼，眼波流轉(zhuǎn)之間便透露出一股迫人的威壓，可見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禍害蒼生的美男子。這便是盛長歌的父親，當(dāng)今圣上——盛衍。

　　“兒臣參見父皇?！倍松锨耙徊?。

　　榻上的盛衍聞言抬起頭，緩緩的掃視了面前二人，方才開口道：“長歌為了母親這一去便是六年，長豫雖然出宮立了府，卻也時常到朕面前請安，你們都是好孩子，禮數(shù)都是旁人的，自家人無需這般。姜海?！?p>　　一旁的姜海會意，連忙上前將二人扶起來，盛衍這才繼續(xù)道，“長歌這些年在外可還好？”

　　“有父皇天威庇佑，自然是好的。”盛長歌恭敬的道，“只是來時的路上舟車勞頓，偶染風(fēng)寒，所以先行了一步，倒是可惜了父皇昨日的一番好意?！?p>　　“無妨，其他的事情再怎樣也比不上身體的安康，”盛衍神色有些厭厭的，“只是明晚還有接風(fēng)宴，倒時可不許再放肆。”

　　“是?！?p>　　盛衍同盛長歌說完，又看向盛長豫，臉上揚起一絲笑意，問道：“你呢，今日來是為著何事？”

　　盛長豫一面疑惑于盛衍對盛長歌的冷淡，一面拱手道：“兒臣今日來是想同父皇匯報八月以來的改革近況?！笔⒀茏缘俏缓?，便將當(dāng)初有扶持之功的柳臨年封為丞相，而柳臨年此人，出生白衣，自拜相以來便一直主張改革，盛衍自然是樂得其見，將改革之事全權(quán)交予柳臨年，柳臨年自明盛二年起至明盛十九年共十七年時間，先后組織了三場大型改革，一是土地改革，二是軍隊編制改革，三則是如今正如火如荼開展的稅法改革。當(dāng)然中央集權(quán)之下的改革難免有不達之處，是以作為柳臨年的外甥，這個監(jiān)督的重擔(dān)自然交付到了盛長豫手中。

　　盛衍聽罷，擺擺手道：“這是你舅舅交給你的差使，也是給你的歷練，你自己心中有數(shù)就行，倒也不必日日向朕說明。”

　　頓了頓，他又道：“近日四年一度的四國會議又要到了，東宮之位空置，朝中議論紛紛，既然你二人都在，倒不如和朕說說心中是怎么想的。”自宇文朝滅之后，各國便一直戰(zhàn)亂不停，先不說以后秦為首的四大國，便是四國周邊地區(qū)的彈丸小國也是割據(jù)混亂頻發(fā)，是以四國達成協(xié)議，共同維護天下安定，并四年一度，由四國輪流舉辦會議，共商治天下大計。今年正好輪到后秦舉辦，奈何盛衍自明德皇太子暴斃之后便一直未提過立儲之事，而依各國禮法，這件事必須由儲君親自主持方可，所以現(xiàn)下若是能夠主持此次會議，那便是未來的儲君。

　　盛長豫聞言愣了愣，微微側(cè)首見盛長歌沒反應(yīng)，便道：“這是朝政大事，兒臣不敢放肆。”

　　“無妨?！笔⒀苄Φ溃澳阒还芡拚f說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是。”

　　“既然這樣兒臣斗膽一言，”盛長豫狀似為難的道，“我朝一貫有立嫡立長之說，奈何如今嫡出的只剩長公主一人，而大皇兄性情舒朗，辦事也是妥帖得當(dāng)，自然該是由大皇兄主持才是?！备富视写艘粏枺匀皇呛嗽囂街獾?，若是旁的人遇上這等事自然是一味推脫，但盛長豫不，他不推脫，當(dāng)然也不能說他自己，所以將大皇子儼王盛長齊給拎出來倒是個很合適的說法，一來將自己的嫌疑洗干凈，顯得自己不與旁人一般對皇位虎視眈眈，二來又顯得自己敬重兄長，兄弟和睦，自然博父皇歡心，便得一箭雙雕。這是盛長豫的慣用手段，也是他比旁的人要高明的地方。

　　盛衍微笑著點點頭，又看向盛長歌，那廂盛長歌見盛衍轉(zhuǎn)頭看自己，便有些嘲諷的勾了勾唇角，開口道：“要兒臣說這后秦自古立嫡不立長，不說兒臣如今還在這，就說大皇兄那兩條殘廢的腿，倒還不如兒臣自己去的好?！?p>　　“大膽！”盛衍聞言一拍床榻，生氣的道，“你如今膽子倒是越發(fā)的大了，依朕看當(dāng)真是出去玩野了心了?！?p>　　“與其讓你明日在外人面前丟人，倒不如今日讓你好好反省一頓，便跪到內(nèi)殿外去吧，什么時候反省好了，再回來?！?p>　　盛長歌也不多話，只默默的退至店外，跪了下來，反倒是盛長豫被盛衍的一番行為弄得有些暈頭轉(zhuǎn)向，盛長歌此人自他懂事起便享盡了各處的寵愛，是他自小便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他本以為盛長歌作為端懿皇后的長女，外出六年時間，再次回來得到的只會是更多，卻不想父皇今日會如此一番做派，倒是讓他十分意外。平日里旁人總是說他母妃受寵，有協(xié)領(lǐng)六宮之權(quán)，深得圣上信任，又有兩兒一女傍身，是這宮中最有福氣的人，但是不是真的受寵，用眼睛是能看出來的，自端懿皇后仙逝后父皇來后宮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去母妃那更是少，即便是去也多是歇在貞婉容宮中，所以這些話他都是當(dāng)做玩笑話聽過也就罷了。但......父皇今日做法實在是讓他有些匪夷所思，他還是得趕緊回去告訴母妃才是。

　　見盛衍正在氣頭上盛長豫也不敢說多話，只默默的立在一旁，殿中眾人也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待到盛衍略略緩過氣后，盛長豫才告了退，退下時路過盛長歌跪著的地方他也不多看，只眼角略瞥到一片衣角，上面有著暗暗的藍色鳶尾花紋，耳邊似又依稀響起叮鈴的步搖聲，這大概也只能?；Ｋ稿情L年養(yǎng)在深閨里的婦人了吧，盛長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