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曠文先生

　　“你真有本事別躲在長歌后面！”墨子晉氣喘吁吁地停下來，指著墨曦容，“你個臭小子?！?p>　　“行行行，你兒子沒本事，不過，”墨曦容嘿嘿一笑，又往盛長歌后面縮了一縮，“您這么有本事就過來打我??！”

　　盛長歌被父子倆這一出搞得哭笑不得，她來墨府十之八九都能看到這番景象，原因就在于她這位二表哥雖然生在墨家這樣世代為官，又清流風(fēng)雅的世家里，卻偏偏自小立志行商坐賈，若是旁的人卻也就罷了，墨家雖然家教嚴(yán)厲，但門風(fēng)卻十分開明，大多世家也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畢竟若想長遠(yuǎn)發(fā)展，錢財是必不可少之物，可墨曦容畢竟是二房長子，往后就算是不入朝為官，也必是要回靖州書院做先生的，更何況自先秦開始便有重農(nóng)抑商的政策【1】，在當(dāng)下人眼中，商業(yè)一貫是上不了臺面的末流罷了，且行走販賣貨物為商，坐著出售貨物為賈，若是經(jīng)商四處奔走是少不了的，這些年江淮一帶因為經(jīng)商而淹死喪命的也不在少數(shù)，也勿怪乎二舅舅著急上火。

　　眼見墨子晉有又要發(fā)作的征兆，墨曦云連忙上前一步將他攔住，“叔叔您消消氣，曦容的性子您最清楚，不過嘴硬而已?！?p>　　墨子晉先前見到盛長歌和墨曦云心頭火氣便消了一半，如今又被墨曦云一勸，哪里還有什么計較，便丟下手里的木條，沒好氣道：“我遲早要被你這臭小子氣死?！?p>　　墨曦容見墨子晉氣消了，才悄悄松了口氣，盛長歌聽到身后松氣的聲音，回頭狠狠的瞪了墨曦容一眼，沒想到卻換來墨曦容一臉傻笑，弄得她哭笑不得。

　　“過來吧，”墨子晉轉(zhuǎn)身，往書房方向走去，“你大舅舅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憋@然這話是對盛長歌說的。

　　墨府是太祖時期便賜下的，位置雖然較為偏僻，但講究的便是一個幽深清凈，且占地廣闊，因此府內(nèi)的布景與京中常有的不同，是太祖專門請姑蘇一帶最出名的匠師們設(shè)計修建，以水為中心，假山環(huán)繞，重巒疊嶂，亭閣臺榭眾多，又以草木松竹為裝飾，建筑也頗具江南水鄉(xiāng)的獨特色彩，因為是江南一帶的匠師，因此格外看重布局，假山池沼，花草松竹，遠(yuǎn)近高低各不相同，景色與圖畫融合，藝術(shù)感極強(qiáng)，不論觀賞者站在何處，從何角度看過去，似乎都是一副獨立的畫作【2】。

　　就拿盛長歌等人現(xiàn)在走的花墻廊子來說，蜿蜒曲折，透過墻上的格式鏤空小軒窗望出去，滿眼的龍鱗竹，筆直的站在鵝卵石鋪就的曲徑兩旁，不同于其他品種的竹，龍鱗竹雖少了幾分靈秀俊逸，卻多了幾分剛強(qiáng)與堅毅，層層疊疊的立著，便更見景深，也見得布局者功力。

　　這條廊子是通往書房的小路之一，墨府小路和回廊眾多，但無論想去哪，選哪條路，都能到達(dá)目的地，而墨府的建筑使用淡灰漆色，與草木相呼應(yīng)，但整體的住房卻不是江南一帶的小巧，反而十分軒敞，與墨家一貫的開闊胸襟倒是相符。

　　但按照墨老先生的意思自然是不愿住在京中的，因此墨家本家實際上還是在靖州，而靖州的府邸建筑風(fēng)格又與京中此處大相庭徑，但這又是后話了。

　　盛長歌等人到的時候，她的大舅舅手中正拿著一本《六韜》【3】讀得入迷，聽見動靜才緩緩抬起頭，墨子彥看上去與墨子晉長得很像，尤其是眉眼好似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都是同樣一副舒朗姿態(tài)，可同樣也是這眉眼又透出了二人的不同，若說墨子晉其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芝蘭，是所謂“氣如蘭兮長不改，心若蘭兮終不移”的話，那么墨子彥便如修竹，是所謂“竹外直中空，襟懷若谷，是曰虛懷；竹超然獨立，頂天立地，是曰卓爾；竹雖曰卓爾，卻不似松，是曰善群；竹載文傳世，任勞任怨，是曰擔(dān)當(dāng)”，實在是無愧曠文先生之名。雖二者有不同，卻又有殊途同歸之妙。

　　墨家這一代的小輩除了盛長歌和墨曦云以外，對墨子彥向來是又敬又怕，于盛長歌而言，這個大舅舅雖然嚴(yán)肅，但自小便對她和顏悅色，照拂有加，自然不能理解為何其他人見到墨子彥都是一副局促模樣，而墨曦云自小便無需墨子彥過多擔(dān)心，但就說他那令人嘆服的才秀，便無法讓墨子彥沉下臉來了。

　　“不必多禮了，都坐吧，”墨子彥見到盛長歌和墨曦云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表情明明沒有太大變化，卻能讓人感受到其中的喜色。

　　盛長歌聞言也不執(zhí)意行禮，坐在了墨曦容的下首的位子，她雖為長公主，但在墨家卻依舊是小輩而已，自不敢有僭越。

　　“這幾日的事我已經(jīng)聽元通說過了。”元通是墨子晉的字，晉，升者，《易·升卦》有云：升，元亨。亨，通也。故取字元通。

　　“是，”盛長歌頷首，“不過長歌并無意與儲位。”

　　“恩，”墨子彥笑笑，“我墨家的子弟自然不屑于此。”

　　“那你父親那里......”墨子晉微微皺眉，他在朝中多年，自然清楚盛衍并不是個會輕言放棄的人，否則墨家當(dāng)初也就不會將小妹嫁給他了。

　　【1】自戰(zhàn)國商鞅變法后形成“獎耕戰(zhàn)”、“抑商賈”，秦漢后“重農(nóng)抑商”、“崇本抑末”，到宋元“專賣”法乃至明清“海禁”，均是重農(nóng)抑商之表現(xiàn)?！啊爸剞r(nóng)抑商”政策在中國古代不同歷史時期具體表現(xiàn)必然為經(jīng)濟(jì)形態(tài)所決定，重農(nóng)抑商是中國歷代封建王朝最基本的經(jīng)濟(jì)指導(dǎo)思想，其主張是重視農(nóng)業(yè)、以農(nóng)為本，限制工商業(yè)的發(fā)展。重農(nóng)抑商”、“農(nóng)本商末”政策深深制約和影響中國歷史。

　　【2】這里借鑒蘇州古典園林，簡稱“蘇州園林”，是世界文化遺產(chǎn)。蘇州古典園林的歷史可上溯至公元前6世紀(jì)春秋時期吳王的園囿，私家園林最早見于記載的是東晉(4世紀(jì))的辟疆園，歷代造園興盛，名園日多。蘇州古典園林現(xiàn)保存完整有60多處。其中，拙政園、留園、獅子林等古典園林已列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

　　【3】《六韜》又稱《太公六韜》、《太公兵法》，據(jù)說是中國先秦時期著名的黃老道家典籍《太公》的兵法部分。中國古典軍事文化遺產(chǎn)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內(nèi)容博大精深，思想精邃富贍，邏輯縝密嚴(yán)謹(jǐn)，是中國古代軍事思想精華的集中體現(xiàn)，周初太公望（即呂尚、姜子牙）所著，全書以太公與文王、武王對話的方式編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