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鄭濤手邊整整兩大摞堆到床高的文件,隱約中聽到“啊啊”兩聲無意義的音節(jié),回頭,老爺子在費力的睜眼皮。
附身湊到耳邊,給老爺子順著氣,“我是小鄭,老爺子我在”老爺子眼睛終于睜開,手向上抬起,最終只是動了兩根手指,握住老爺子的手,耳朵貼向嘴邊,聽見他迷迷糊糊的問“不,不孝子呢?”
搖搖頭,老爺子手頓時軟了下去。心猛的下沉,恐慌下意識席卷他,抖著手放在老人的鼻下,熱熱的,還有呼吸。
理智回籠,按了呼叫鈴,一分鐘專家就趕過來,檢查一番安慰鄭濤“沒事,老爺子年紀(jì)大了,受不住刺激,其他方面沒問題,就是精神上你們得注意?!?p> 點點頭,把專家送走,重新坐回床邊握著老爺子的手,以往能拎起拐杖招呼人,現(xiàn)在軟軟的,只剩下一層皮包骨,青筋顯露。順順頭發(fā),仿佛一夜間全白了,什么時候有這些白發(fā),在自己的印象中,明明是滿頭黑發(fā)夾雜著幾絲白。
把頭發(fā)順著頭皮刷啊刷,最后視線定于臉上,臉色蠟黃泛白,鼻子依舊那么挺,洛晴挺拔秀氣的小鼻子就是遺傳自這吧,自嘲一笑,洛晴是別人的未婚妻,是自己的小姐,不過,自己總能護她一世周全吧。
這么想著,忽然覺得老爺子也不是那么聰明,費盡心血把自己培養(yǎng)出來,還比不過一個洛家小子,忍不住開口問“當(dāng)初為什么救我呢?一灘泥里,就是個小螞蟻,死在哪誰會在意,你救我回來給我一口飯就算了,我生病了你怎么還親自照顧,我總說自己忘記了,其實沒有,我怕你知道我記起來了就送我走,看,我多自私。”
“甚至,甚至看見大少爺和小姐回來的時候,我也有過那么一刻嫉妒,天之驕子,您放在心尖上的人,有時候您看我的眼神,我都忍不住的想,你在看誰呢?又把我認作你兒子了嗎?”
頓了頓,發(fā)現(xiàn)老爺子嘴邊破皮,拿起旁邊的棉簽小心翼翼的沾了水,潤唇。做完這些,才繼續(xù)說“但是他們回來后,我看著您笑,怎么能笑的那么開心,我也就開心了。您放心,小姐我會護一輩子的,也不會逼迫她做什么的。您別生氣”
話音剛落,就聽見旁邊香香姨的聲音“老爺子喜歡你的倔,你的真。拿你當(dāng)親兒子看待,還好,沒讓他失望?!编崫杏X身上有點涼,自己那點小心思被人知道了,會怎么樣?自己還能留在這里嗎?
香香姨見他身體僵直,一動不動,嘆了口氣,“傻孩子,你的小心思怎么會瞞的過老爺呢?不過人之常情,你是好的,我們都知道?!?p> 鄭濤自下而上迎上香香姨的眼睛,有理解,包容,沒有厭惡,鄙視,呼出一口氣。
香香姨笑了,“傻孩子,你再穩(wěn)重也還是個孩子,對自己放松點?,F(xiàn)在,要靠我們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看向老爺子。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6點,老爺子再次醒過來,完全清醒,仿若喪子之痛沒有發(fā)生過,而這樣的狀態(tài)卻讓洛家一級警戒,格外警惕起來。
處理完幾件大事,洛老爺子喝了口水,問“晴晴還沒醒嗎?”
“還沒有”
“叫律師來吧”洛老爺子直接吩咐。
鄭濤愣了下,點頭,出去打電話,香香姨望著洛老欲言又止。
“你很好,做的很好了,”拍拍香香姨的手背,這個固執(zhí)又鐵血了一輩子的老人,坦然接受自己最后一段旅程。
20分鐘后,律師到,所有人出去,老爺子秘密立了遺囑和財產(chǎn)分割,以及身后事。
做完這些,律師也出去后,老爺子自己慢慢坐了起來,看著清晨那一縷縷陽光射進來,自己挪動著慢慢穿上鞋,這么個簡單的動作喘得厲害,這具身體,真的不行啦。
扶著墻,一點一點的挪到洛晴床邊,雖然距離很近,但到了跟前也是氣喘吁吁了?!扒缜?,醒醒啊,我是爺爺,爺爺來看你了”
女孩沒有反應(yīng),老爺子嘆了口氣,把自己手上從不離身的手串摘下來,不起眼的木質(zhì)手串,被磨的發(fā)黑,有機關(guān)可以打開,那里面才是整個商業(yè)帝國最中心也是各大心腹主事人聽命的,印章。
十枚印章,只有合在一起才是一個篆體的洛字,精巧絕倫,巧奪天工。
“這是爺爺能留給你最后的東西了,”把袖子拉下,手串掩的嚴嚴實實,“藏好了,機關(guān)在我給你以前的日記本里有,”欲言又止,只能不舍的摸著女孩的頭發(fā),一下又一下。
“咚咚,”走路聲,老爺子抬頭,鄭濤來在門邊,“洛弘川夫婦來了”
老爺子點了點頭,直起腰來,凝重,壓迫,“請”
最后回頭看了眼孫女,挺起腰板,走了出去。
洛安一家人拜見的就是如舊日一樣的洛老爺子,簡單寒暄,表達了哀悼之意,洛老爺子開口“婚禮這件事,三年以后再辦吧”
洛父葉母心里咯噔一下,這是設(shè)想的最壞的情況,“鄭濤,把晴晴的東西收拾了,以后跟我們住。”老爺子的話讓洛安一家徹底啞口無言。
洛安想說什么,最終還是閉上了嘴,滿腦子都是昨天洛晴叫他滾的樣子。洛老爺子似有似無的瞥了他一眼,見他沒有魯莽上前,才轉(zhuǎn)移眼神,眼不見為凈。
氣氛有些尷尬,洛父主動說想去看看洛爸爸,洛老爺子點點頭,讓他們?nèi)ァB灏矝]動,望著隔壁房間。
洛老爺子輕咳一聲,洛父看看洛老爺子的臉色,又看看一臉心不在焉的兒子,不自然的笑笑,把洛安強硬拉走。
老爺子身子一軟,鄭濤連忙上前扶住,他擺擺手,香香姨擦了擦眼角的淚,“您,不去看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丑死了”
“那洛家婚事?”
“哼,精明過頭,看洛安那小子怎么處理吧,”緊盯著鄭濤“三年,給我看好了?!庇謫枴皟词帜兀俊编崫惑@,“查出來了,是一個叫舒冉的女子。已經(jīng)進去解決了?!?p> 老爺子沒再開口,摸著胸口,有些涼意。
屋內(nèi)靜的很,
隔壁洛晴不知何時睜開眼睛,左手附在右手手腕上,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