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楊子媛就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還是一株草,對方的聲音還是那么——賤。不用猜都知道是誰。
后來不知怎么的,場景發(fā)生了變化,她這株百年雜草也開始長花蕊,雖然那花蕊看著有點透明,完全不知道什么品種。不過,好歹有花蕊,也算進步吧?
而在她的旁邊長著一棵淺金色的樹,同樣有些透明,但特別茁壯。尤其跟她這株不知名的小草比,那簡直就是郁郁蒼蒼,高聳入云,很美很美……
次日,丞相府的趙管家來通知她去面見丞相。
這趙管家生的倒是其貌不揚,一頭花白發(fā),滿額的皺紋可以夾死蚊子,不過一雙眼睛蹭亮蹭亮的,眼睛里還有寒光,看得楊子媛背后一涼。
楊子媛盈盈行了一禮。據(jù)說這江家大小姐江慕兒從前帶人也都是彬彬有禮的,且先裝一裝江慕兒蒙混過關(guān)才是。
趙管家對著大小姐的禮也見怪不怪,但回了一個更重的禮:“大小姐,老奴不敢當(dāng)?!?p> 楊子媛清淺一笑:“趙伯伯客氣了,您是慕兒的長輩?!?p> 趙管家暗暗滿意地點點頭,哪怕三年的刻意忽略,自家大小姐依然端的是雍容謙遜,一如當(dāng)年的前大夫人。只是這容貌……到底是毀了??!
“老奴哪里擔(dān)得起大小姐這一聲長輩?大小姐這些年……可還好?”
好個鬼?。∧慵掖笮〗阍缇退赖猛竿傅?,不然老娘哪能重生?
楊子媛皮笑肉不笑,說的卻是:“慕兒自然是極好的。這些年清苦是清苦了些,可也讓慕兒深切反省己過,當(dāng)年是慕兒對不起二妹妹,給丞相府,給爹爹丟臉了?!?p> 趙管家沉吟片刻:“大小姐大可不必如此,當(dāng)年那事實是逼不得已,丞相大人是有苦衷的?!?p> 楊子媛點點頭,一副乖巧順從的模樣:“自然,慕兒犯了糊涂,間接害了那方家少將軍的命,毀了二妹妹的一樁親事,爹爹自然要給方家一個交代,給二妹妹一個交代?!?p> 這道理誰不懂?可交代到害死了原身,就過分了吧?
雖然原身是愧疚自殺的。
趙管家欲言又止,似乎還另有隱情?可終究是沒說出來,而是嘆了口氣:“大小姐能明白大人的苦衷就好。”
既然人家不想說,她也懶得聽,繼續(xù)點頭。
趙管家說:“二小姐若是能像大小姐這般識大體,當(dāng)年大人也不會找上大小姐。”
欸?她聽到了什么?難道當(dāng)年那事還跟那個丞相老爹有關(guān)?丞相老爹是送自己女兒上西天的間接兇手?
趙管家說:“大小姐如今能看開就好。大人……想見一見您?!?p> 楊子媛點點頭:“勞煩管家?guī)贰!?p> 書房的規(guī)格就是冷冰冰的,除了桌椅書籍和筆墨紙硯就沒別的,大概唯一的點睛之筆就是那氤氳微醺的茶盞。
楊子媛第一次來,就多觀察了兩眼。掛在墻上的水墨山水畫卷倒是比較吸人眼球,寥寥數(shù)筆大氣恢弘,錦繡河山歷歷在目。好畫啊好畫,應(yīng)該很值錢。
江丞相果然如想象般,有一雙標(biāo)志性的丹鳳眼,所以江柔兒和江婉兒的眼睛才長得那么漂亮。但他的輪廓十分硬朗,看起來倒是一身正氣。只是才三十多歲,還未到不惑之年,就花白了頭發(fā)。
老了啊!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酸澀,連禮也行不好,歪歪扭扭的。幸好這個丞相老爹沒有怪罪,準(zhǔn)確來講是根本沒有看。
江丞相一直盯著楊子媛的臉,等她行了禮之后特別敷衍地點點頭,繼續(xù)盯。
楊子媛被看得渾身不舒服,終于率先開口:“爹爹,慕兒的臉上有什么嗎?”
江丞相搖搖頭,一雙眼竟然蓄滿了淚:“沒什么,慕兒……這些年苦了你了?!?p> 楊子媛默了默,道:“不苦。慕兒自知有錯,這些都是慕兒該受的?!?p> 江丞相根本沒將她的話聽進去,繼續(xù)感慨:“本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娘??!當(dāng)年,你是長得最像你娘的,連性子也那般相像……”
“……”楊子媛終于無言以對了。這是借著她的臉?biāo)寄钋敖蠓蛉巳チ恕?p> 不過,這江丞相也算得上有情有義,前夫人都死了那么多年還要透過女兒去思念她。
其實楊子媛還挺好奇那前大夫人長什么樣的。雖然自己現(xiàn)在長得像鬼,但仔細看看還是不難瞧出,這江慕兒原來長得應(yīng)當(dāng)是傾國傾城。起碼她有一雙漂亮靈動的眼睛,不是江丞相那種嫵媚妖嬈的丹鳳眼,是笑起來眉眼彎彎特別俏皮可愛的桃花眼。
前世她也有一雙桃花眼呢!
就在楊子媛思緒飛遠的時候,江丞相忽然不感慨了,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自己還是在安慰楊子媛:“過去的都過去了?!?p> 楊子媛說:“爹爹所言極是,慕兒也想將過去忘卻,重新開始?!北緛砭透静挥浀?,但她絕對不會承認。
江丞相點點頭:“你能從那件事走出來,為父甚感欣慰。這兩日,你便收拾東西搬回你的朝陽院吧?!?p> 啥?原來天上真的能掉餡餅?楊子媛要仰天長笑了。
但她表面裝作無動于衷:“是,多謝爹爹?!瘪娉?,要矜持。
走出書房的時候楊子媛還有些飄飄然。這事也太夢幻了,她都還沒做什么,就可以脫離那破屋子。
走到一半,她頓了頓,忍不住回頭又行了一禮:“女兒能否請問爹爹,為何會忽然想起面見女兒?從前……女兒住在那小院足不出戶。”
江丞相竟然笑了笑,有些返老還童的跡象:“昨日你母親撞見了你,說你變了,為父還道不可能。今日一見,倒是為父一直停留在過去,為父的慕兒,確實變了不少,連說話都會帶著笑了?!?p> 楊子媛愣了愣。完了!一時沒繃住,忘了矜持。
既然如此……那就不裝什么矜持了吧!“爹爹說笑呢,慕兒……只是看開了不少。這些年慕兒也不是白過的。”
江丞相點點頭:“如此甚好。慕兒也到了出嫁的年紀(jì)?!?p> 楊子媛咽咽口水。出……出嫁?那個黃不拉幾,傻乎乎被什么華苑坑了一把還不自知的周少傅周楚易?
不要吧……她還想多逍遙幾年吶!
“慕兒還小?!?p> 江丞相說:“不小了,但要多吃些,身子養(yǎng)好些。”
還養(yǎng)豬呢!楊子媛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表面悠悠應(yīng)了聲:“是。”
再次離開書房,楊子媛竟然聽到江丞相壓抑的笑聲:“老趙,本相剛剛聽到了什么?慕兒竟然喊爹了?從前她只喊父親……”
趙管家的聲音聽著似乎也挺高興:“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于是楊子媛逃也似的跑了。這是她演戲生涯中最失敗的一次,沒有之一。
但怎么說呢……好像還有點雀躍吧。
輕素云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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