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宗懸賞收購的那味草藥卻是一味奇藥——松根參,這味草藥,形狀極像人參,藥性也是大同小異,不過,卻是寄生在懸崖峭壁橫生而出的松樹根須上的,比較罕見。
劉酬本就住在山上,因此也算是一樁有緣事。過花燈節(jié)后,處理好一些瑣碎事,他就帶上藥鋤、柴刀和繩索去尋了。邵晴娉比較粘人,也跟了去。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偏傍晚時,劉酬在一處橫生峭壁處的勁松根上掘到了一根十年份的松根參。
“爭過天、爭過地,卻沒有爭過人啊?!?p> 劉酬看著手上泥壤未除的松根參,感慨了句,就把它揣進了懷里,再后又把藥鋤別在腰帶上,順著繩索爬回崖頂,收了繩索斜斜纏在軀上,拾起柴刀,轉(zhuǎn)眼掃視了一圈,卻沒見到邵晴娉那丫頭的身影。
該是躲在附近的隱蔽處等我去找了吧,這丫頭,一顆心好似永遠(yuǎn)不會變。
劉酬這般一想,不禁無奈地?fù)u頭一笑,一面邁開腿向前走去,一面呼喚道:“師姐,該回去了!若是遲了,深山老林里的野獸差不多就都出來覓食了!”
此言一出,邵晴娉果然就從他右手邊的林子里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手里拿著個花環(huán),一晃一晃的,好似身后真有什么兇猛的野獸在追她,一面慌慌張張地跑著,一面嘴里埋怨道:“師弟壞,嚇唬我?!?p> 劉酬見她那驚惶模樣,不由“哈哈”笑了幾聲,同時邁開步伐迎上去。
二人行至一處,邵晴娉神情里的驚惶方才退去,氣鼓鼓地瞪著劉酬。
劉酬被她看得有些不習(xí)慣,說了句:“松根參已經(jīng)采摘到了一根,聊勝于無,走吧,該回去了?!闭f罷轉(zhuǎn)身先走了,才走兩步,忽覺頭上落了個東西,伸手一拿,原來是邵晴娉編織的花環(huán),他心智早熟,自然懂得自己這個師姐是什么意思,當(dāng)下心弦一蕩,目光頓時軟化柔和許多,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轉(zhuǎn)身把花環(huán)戴到邵晴娉頭上去,說道:“花環(huán)是女兒家該戴的東西,我不合適。”
邵晴娉有些不喜,撅著嘴埋怨地看著劉酬,狠狠跺了一下腳,表示不滿。
劉酬笑道:“你我還是小孩子,些許好感之前一時,過個十年八年,說不定就不會有了。我讀了太多故事,明白人的感情是經(jīng)不住光陰浸染的,再濃烈的感情,也只是一種無腦的沖動,終有一日會在生活瑣事里褪色枯萎,由花朵變作泥土,由烈焰變成灰燼、變成寒冰!如若不是相知相守、互敬互愛,一如君子之交,淡如白水,無論何種變化,終末皆作波瀾不興、清靜流淌,又該如何去堅持?倘若熊熊燃燒,最終,終歸因為對某些東西視而不見,而沒了那些,那火便沒了可燃之物,便會熄滅。如若不是不喜不悲,沒有將心比心,便是有情化無情,便成了生活中的一種偽裝儀式?!?p> 邵晴娉性子單純,聽得似懂非懂,想了一陣劉酬說的,又想了一陣?yán)铍[目以往對她說的,竟覺得無語以對,好似于無聲處聽了一聲驚雷,一時頓悟清醒,末了再想,卻是沒有半點觸動。
劉酬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見她一臉茫然地現(xiàn)在原地發(fā)愣,他天性并非如此,只是在老生洞讀書多了,明白凡事有得有失、有拘有放,雖沒有行遍天下,嘗足人生百味,卻常常設(shè)身處地想過許多事,熬煉地心境通明,漸漸形成了古井不波的心性,亦明白自己心中所求的,不過是長生久視,超脫物外的生活。
試問世上,有什么比在高居天闕安然不動,在掌握之中的平衡下,淡笑看那人心變幻,看那蕓蕓眾生的生來死去,隨之衍生出來的種種變化,更完美無瑕的藝術(shù)呢?
倏然間,好似有什么東西落在了劉酬心頭,并扎下了根。福至心靈的,他緩緩抬起了頭,看向那高高云天,神游方外。
許久后,劉酬回過神來,看了眼低著頭一副失魂落魄模樣的邵晴娉,笑道:“該走了?!?p> 于是,二人踏上歸途。
邵晴娉不緊不慢地跟在劉酬身后,目光時不時落到他身上,心頭思緒亂成一團,不知怎的,那糾纏一團的心緒后,隱隱有著一股難言的恐慌,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無法看透師弟了,他好像突然之間變了一個人,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好像忽然之間就會變成一陣清風(fēng),從自己身旁拂過,永遠(yuǎn)、永遠(yuǎn)消失在自己生活里。
邵晴娉懷著莫名其妙的心事,走著走著,不覺間,那間泥房已納現(xiàn)眼簾。
劉酬忽然停下,回過頭向邵晴娉看來,邵晴娉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他看了眼滿頭大汗的邵晴娉,說道:“休息會兒吧?!?p> 邵晴娉悶悶地“嗯”了一聲,拘謹(jǐn)不安地走到一棵半枯老樹下,坐下歇了。
劉酬笑著走過去,昨夜逛花燈節(jié)時,邵晴娉和他看了一場木偶戲,回去時嘟嘟囔囔地說個不停,他如何不知她心意,是喜歡那有趣的木偶,想買又不知如何開口罷了,于是半夜里,他趁邵晴娉睡著,秉燭照著心里她的模樣雕刻了一個,雖不如演戲的那些節(jié)支拼組木偶靈活,卻也是不丑的,想來這一番心意,她是不會拒絕的。
這般想著,劉酬對邵晴娉說道:“師姐,閉上眼睛,師弟送你一個合你心意的禮物?!?p> 邵晴娉聽了,一掃頹態(tài),抬頭疑惑地看了一眼劉酬,見他神情真誠,便依言閉上了眼。
劉酬伸手剛要探進懷里去拿木偶,卻突然瞥見邵晴娉身后那棵老樹的樹枝好像在往下垂,心下一凜,凝神去看時,那哪里是什么樹枝,分明是一條有毒的異蛇!
眼見那蛇即將點到邵晴娉頭上,劉酬猛地沖上前,一把推開邵晴娉,同時另一只手舉起柴刀往那蛇劈砍過去。
那條蛇行動迅猛,在劉酬推開邵晴娉時突然發(fā)難,狠狠咬了劉酬推人的那只手手臂一口,卻也被劉酬砍了一刀。
邵晴娉被突然交加到身上的力道驚了一下,睜開眼卻看見劉酬在和一條掛在樹上的蛇搏斗,臉色倏然變得蒼白,失聲叫道:“師弟!”
“噌”地一聲,刀刃在蛇鱗上劃出一溜串火花,那蛇吃痛,又轉(zhuǎn)頭要咬過去,卻沒快過劉酬,又被返轉(zhuǎn)而歸的刀刃砍了一下,蛇身又亮起一串火花,迅疾的攻擊嚇了那蛇一跳,當(dāng)即一松尾巴,從樹上掉下來,一擺身蜿蜒游入一旁的草叢,眨眼間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