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浮生夢一場

　　伊椀捧著護心鏡，瀟灑地回到臥室，將門啪的一關(guān)，沏了壺茶，一屁股坐了下來。女人，八卦之心，簡直是與生俱來，更況且，還是這么個美男子的八卦。

　　她將這鏡子擦了擦，直到鏡面蹭蹭亮起來，伊椀才將一點靈力注下。

　　鏡面漸漸亮了起來，投出了個畫面，竟是穆云南的第一視角。

　　師尊把我領(lǐng)上山時——我才剛滿16。

　　“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師尊在收徒臺上一直在叨叨些什么，我是一點也不懂。

　　不過不止我聽不懂。因為過了許久，旁邊同我一道跪下的女孩，悄悄朝我遞來了一個救命的目光。

　　我沒忍住，盯著地面，笑了。

　　也是在這時，我開始能聽懂師尊的話了。

　　“今日，天地為鑒，同門作證，我便收下這兩個徒兒。依著年紀，穆云南為大徒兒，梁音為二徒兒?！?p>　　于是，我便知道，這個女孩，喚作梁音。梁上鶯音，倒與她甚配。一日不聽，便如隔三秋也。

　　師尊之后又陸陸續(xù)續(xù)收了其他的徒弟，梁音性子活潑，都能很快與他們玩成一片。我在一旁，總是噙著笑看著她，心里就很滿足。

　　梁音，不該被拘著。

　　因此無論我對她生了多少情意，我都默不作聲。我以為，總有一天，她會看到我，然后朝我撲來。

　　那一天，我的確等到了。她是朝我撲來了，然而帶著濃濃的醉意，泣不成聲。

　　我這才知道，她在派外，已經(jīng)愛上了一個人?？墒悄莻€人，卻將我的心頭肉，害了個遍體鱗傷。

　　她問我，為什么她怎么做，他都冷若冰霜。是不是她不夠好，是不是她不值得被愛。

　　我抱緊她，傾吐了我平生最大的熱烈。

　　她酒醉醒來，沒有推開我。只是問我，愿不愿意成親，就跟普通人家會做的那樣。

　　我從來不會拒絕她。

　　過了幾日，她帶我來到了山下一處簡陋的木屋，我們換上一襲紅衣，拜了兩拜。

　　最后一拜，我以為我此生終要圓滿時，他出現(xiàn)了。隔著我設(shè)下的結(jié)界，他開始痛罵自己的木訥、遲鈍和不解風(fēng)情。

　　梁音一開始是無動于衷的，這給了我希望。可是隨著他的緩緩跪下，她終究還是動容了。

　　她求我收了結(jié)界。

　　我看著她兩頰的熱淚，心里很痛。可是鬼迷心竅的，我拒絕了她。

　　她給了我希望，我便難得的生了些勇氣，想拘她一回。

　　梁音用著和我?guī)煶幸幻}的招數(shù)從里面進攻我的結(jié)界，而他，則在外面用盡絕學(xué)。兩面夾攻之下，饒是我拼盡了修為，結(jié)界還是不出意外的碎了。

　　我吐出了一大口血，在昏昏沉沉中，看著她撲向?qū)Ψ?，兩人漸行漸遠。

　　我醒來時，看到的是師尊一臉慍怒的神情。他告訴我，我的經(jīng)脈嚴重受損，以后若是要渡劫，便會更加飽受折磨。

　　他還說，我昏睡了一月有余，已經(jīng)錯過了他們的成親。

　　我手里沒有什么貴重的東西，唯有一面護心鏡，還可見人。于是，我便不顧師尊的反對，將它當做遲到的賀禮，派人送了過去。

　　我想，這輩子，我便聽不見這梁上鶯音了。你若問我悔不悔，我只能說，我恨我沒有早些說出自己的心意。事已至此，我無悔。

　　自從師尊仙逝，我接手宗派，預(yù)感雷劫將至。師尊臨走之前，告訴了我一個秘密。

　　那日我昏死過去，是梁音跑了回來，逼著他將我送回了山上。她臨走之前，眼里是含淚的。

　　我不知梁音當初想法，但百年過去，我已努力做到心無波瀾。為了守護好我的宗派，我必須要渡過雷劫，必須要取回護心鏡。

　　當護心鏡最終回到我手上的時候，由于一直無法打開，四師弟終于問了七師妹托他問的問題。

　　我想，他一定認為，沒有護心鏡的守護，我會熬不過這次天劫。

　　其實我也是何嘗不是這般想的。帶著絕望，我笑了，我說，我只是想對二師妹問聲好。

　　他面色古怪，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我呆呆的摩挲著護心鏡，直到它顫了顫，居然自動開啟了。

　　我感受到了靈咒的氣息。

　　來不及再思考，雷已經(jīng)劈了下來。護住心脈的那瞬間，我腦海里閃過第一次與梁音相見的場景。

　　她朝我投來那求救目光。

　　就好像，浮生大夢一場，終究有醒來之時。

　　畫面忽的一黑，消失在了半空之中。護心鏡躺在桌上，也回歸了原本的灰不溜秋狀態(tài)。

　　伊椀手旁沏好的茶早已涼透，她用力一錘桌子。我去——典型溫柔男二成了白月光啊。也難怪，穆云南作為掌門才這點修為了。她不由嘆口氣，也真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多人要執(zhí)著于情愛，自己吃好睡好不好？

　　天方破曉，林間便有一身影，握劍揮動，走位之間，落葉窸窣。他忽的掌心一翻，將劍尖指向自己，往身后刺去。

　　“鐺”的一聲，他被身后真氣沖得一蕩，直接掃到了地上。

　　他捂住胸口抬眼，卻一怔:“十一師姑?！?p>　　白芙芷噙著笑拍了拍衣袍，又俯身撿了六塊石頭，往他四周一扔。

　　“盤坐。”她喝令道。

　　他撐著手坐起來，只見那六塊石頭依著順序在他膝蓋、腳尖、身后的位置排開，竟像是個陣法。

　　他來不及質(zhì)疑，一股靈力飄了進來，六塊石頭似乎有了感應(yīng)，顫了顫。

　　只是片刻之間，似乎有人握著拂塵將他心頭積灰掃蕩去，神識一清明，周身便輕松起來。

　　“這是聚靈陣。你資質(zhì)太差，需得此陣做輔，方能與尋常修仙者無異?！?p>　　“多謝十一師姑指教一二?！彼p手半合抬于胸前，語氣鄭重。

　　白芙芷把胳膊一插，靠在樹上嗤笑起來:“我還以為我那師姐會將畢生所學(xué)不遺余力教給她唯一的徒弟，沒成想，竟是這么放任么?！?p>　　“是我愚笨，不想過多麻煩師尊?！?p>　　“你倒挺護她?！卑总杰评浜咭宦?，將聚靈陣一腳踢壞，半蹲下來，盯著他。

　　“若真想護她，就你這樣，也只能是逞口舌之快?！?p>　　他眼里閃過一絲冷意，倏然不見。

　　“哈哈哈哈，肖墨好師侄，你可瞞不過我，你很不爽是不是?”白芙芷笑的肆意，但一與其溫柔的長相配起來，實在是有種說不出的違和。

　　肖墨剛剛還有些尊師重道的神情已經(jīng)被他斂了下去，搖頭道:“不敢?！?p>　　“別裝了，”白芙芷收了笑，騰在半空，忽然伸出根青蔥般的手指，將肖墨下巴一挑:“藏書閣可是個好地方，往深些走，不要總看些膚淺的東西。”

　　肖墨一怔，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便見她將紅穗一甩，消失在了樹林。

　　他彎腰拾起剛剛陣中的一枚石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