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舉案齊眉
“這兩人，昨日還是在巷子里打，今日，怎么又在床上打了呢？”
這老頭靠在交椅上，磕著上好的瓜果，盯著這被他掛在墻上的畫卷，像是在看一出好戲。
“嘰嘰！”有白獸趴在畫卷前，沖著他搖尾巴。
“喏，給你也吃點。”他隨手將手旁的糕點一拋，精準地砸在了它的鼻尖。“嘰——”它哀怨了一聲，開始進食。
“小獸，你說他倆有沒有可能湊成一對??？”他笑瞇瞇，像個彌勒佛。
白獸猛地直起身，迅速晃頭。
他別了嘴：“一看你還是太小?！?p> “嘰！”它表示強烈不服！它那冰清玉潔的真人，怎么可能會跟這小魔頭在一起！況且這陰陽圖明明只是用來制造幻境的，又不是用來結(jié)成姻緣的！對了，這老頭還敢說它??？！
哼，果然是愚蠢的人類！它都出生三百年了！只是長的特別慢而已！不然能物依稀為貴嘛！哼，等著吧，自打它前日能說了人話起，就證明，用不了幾年，它就會迅速長成娘親那般龐大了！
“哎呀，這壞人要出現(xiàn)咯！”
他瞧著畫卷里突兀的一處黑點，不由撫了長須。
“師保前日跟本王說，吾兒你最近在學業(yè)上終于是上了些心，“”有聲音從門外傳進來，雖言之淡淡，卻透著氣勢上的凌駕，“且上次那場入宮赴宴，據(jù)說你表現(xiàn)的也甚好?！?p> 小煙放下手中的被褥，踮腳走到窗口，偷偷將木窗一撥，便見一身覆繡蟒紋服飾的而立男子，正背身與世子交談，而他那負在身后的左手里，有兩個大玉珠子正左右打圈，擦出蹡蹡的瓷石音律。她不免多看了幾眼，此人身段倒是與世子神似，只是因多受了幾十歲月，多了些酒釀的熟意。
世子面色如常，將頭低了些，難得恭順：“父王今日怎么得閑來關(guān)心孩兒了。”
“怎么，你這是不喜？”他平穩(wěn)的音調(diào)，讓人總是辨不出喜怒，手頭的大玉珠子揉的愈發(fā)順溜。
世子微微一笑，卻似乎有涼意在臉上散開：“自從母妃走后，父王來看望孩兒的次數(shù)真是屈指可數(shù)。孩兒又怎敢不喜?！?p> 他杵立片刻，見他兒不愿再多添一句的神情，也并未折下其慣有派頭，只是眼瞼掃過這落葉紛紛的庭院，意味深長地嘆道，“你這院子，也是時候需要一個人來管管了......”
世子拱著的長臂似乎一僵。
王爺在這世道慣得是閱盡了無數(shù)人心的，見此便不再開口，只是抽手撣去其兒肩頭雜陳，而后揚揚走了出去。
不知為何，小煙有種錯覺，好像王爺這一趟，無非就是為了交代些什么，才不得已走個流程。
而他那離去腳步聲清清淺淺，卻仿佛一顆碎石，在世子心海濺出層層漣漪，其勾起的嘴角，一時竟也有些維持不住，露出些輕微的顫抖。
“為何與你父王鬧成這樣？”小煙等了會，才推開門，不解道。
他收神看向她，眼里似乎藏了話，但還是猛地朝兩側(cè)攤開手臂，言笑晏晏，“哎呀，本世子好不容易才從書房出來，他這一來可好，把膽小的小丫鬟們?nèi)o嚇跑了，你瞧瞧這院子都悶成什么樣了——
話說你今日又給本世子準備了什么吃的啊，可不能是上次的桂花糕了，那味道，可是獨特得讓本世子三日都不想再聞到桂香?！?p> 小煙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回了屋內(nèi)，“管是什么吃的，有的給你準備就不錯了?！?p> “嘖，小煙一點也不會心疼我，本世子最近都有好好進學了，怎么也沒見你夸夸？”他邊說著，邊自行將身上虛設(shè)兩袖的淺藍大氅解下，隨意扔到了床頭，拖著散垮修長雙腿邁向食桌。
她將食盒啪嗒打開，端出幾小碟精致的菜肴。先是幾盤黃白脆爽雞髓筍、玫紅胭脂鵝脯、蝦魚筍蕨兜外加綠豆粉皮，最后照例一碟甜點，仍是那讓他生了陰影的藕粉桂花糖糕。
卻說她把東西都不急不慢擺了個規(guī)整后，才懶懶抽了把漆紅凳子坐下，不帶好氣，“你可別說的這么讓人浮想聯(lián)翩，搞得你好像真的是為了我學的一樣?！?p> 他也隨即一屁股拉了主位坐下，將玉筷在舌尖一點，語氣似真非真。
“本世子就是為你學的，不是你說的么，只要我不再惹是生非，你就老老實實陪在我身邊?！?p> 小煙翻出白眼。要不是她沒得選擇，她也不至于說出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話來啊，再說了，她也不信這家伙會真的信了這鬼話，左右無非是想在她身上尋個樂子罷了。
“今日這桂花糕好像不是出自你手啊?！彼皇钦毫诵┰S抹在舌尖，便將玉筷吧嗒震在桌上，面色不喜，“本世子說了，只要你親手做的。”
她也不回話，只是把糕點的盤子重重扣在了他眼前桌面，掃過去一記冷眼。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又急忙拾回了對筷，大快朵頤起來，心下卻漫出點雀躍。這小丫頭，為了討他歡喜，倒還真是在廚藝上得了突飛猛進的進步啊。
“等等——我這束發(fā)似乎松了?！彼龆夹囊货?，又扔下那對可憐玉筷，一把扯過小煙，走了數(shù)步到了那朝陽鏡臺。
那古銅色的鏡面霎時晃出了他們兩的身影，他往里瞥了一眼，拉起小煙有了薄繭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墨發(fā)之上，道得干脆，“快替本世子梳頭。”
她一手被他禁錮，另一只手被隨即塞入了一把木梳，一時有些怔愣。
“怎么，別告訴本世子，過去這半月功夫了，你還沒學會梳頭？”
她別扭道：“那我不也就伺候你吃吃飯嗎，再說了，這梳頭一事，不向來是你專門的梳理丫頭來的么?？偛荒芤驗槟阋粫r興起，我就要啥都會了吧?！?p> “本世子不管，今天就要你給我梳，不梳好我就不吃飯?！彼嫫鸶觳?，目光在古銅鏡面上凝起，只是見那身后之人糾結(jié)神情，他的唇角便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小煙只好一手壓住他的頭頂，一手用木梳將這及腰墨發(fā)細細梳下，隨著無數(shù)發(fā)絲從她指尖劃過，她的神情也從起初的迫于無奈，到最后聚精會神，只把這長發(fā)當了那任由她擺弄的新鮮菜品，便是一陣類似的精雕細琢。
而折回鏡面的，便是一幕恍如二人舉案齊眉，歲月靜好的場面，看得他眼底思緒流水，修長的食指不自覺將那鏡面一戳。
“你戳那鏡子做什么？”小煙正勉勉強強將他束發(fā)扎起，目光隨意一掃，便將他這莫名的動作收入眼底。
他將手猛地一收，不耐道：“你怎么束的這般慢，菜都要涼了?！?p> “叫叫叫！”小煙原本溫淡的心境一下子被這家伙打的支離破碎，她將木梳扔回桌臺：“我就只能扎成這樣了，愛看不看?！?p> 他隨手一摸，似乎也并不在意這束發(fā)結(jié)果，回了飯桌，又咀嚼起來。
好不容易是一天折騰過去，小煙將臉一抹，踩著夜色回了睡處?？伤齽偺ち艘恢煌冗M去，下一秒便被密友小歡扯著胳膊拖上了床，這床充其量也就是幾十塊青磚層疊，這突如其來一拽，差點沒讓床角磕了她膝蓋。
“你今晚怎么這么猴急，睡個覺而已啊?！?p> 她手疾眼快躲過那要命之處，玩笑般拍了小歡手掌以示懲罰。
小歡面色卻是凝重：“小煙，我今兒從側(cè)王妃那聽了個消息，你聽了一定不要難過?！?p> “你說。”小煙已經(jīng)是習慣了她的大驚小怪，倒也沒有太在意，只是將床頭粗制棉被抖開來。
“上次宮內(nèi)宴席小世子不是參加了嗎，而且據(jù)說還表現(xiàn)的特好，還因了皇宮離咱們這屬地遠，世子劣跡般般的事跡也都沒傳到那去，便有不少達官貴人的女兒，一眼相中了世子。”
她哦了一下，似乎只是在聽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小煙，”小歡眼底似乎又要翻起淚花：“你要難過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里，這樣對你自己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像我們這種丫鬟，是不可能攀上高枝當鳳凰的。”
“小歡，你繼續(xù)說完。”
“就是、就是，”小歡又打量了她臉色一眼：“側(cè)王妃說，王爺這幾日已經(jīng)選好了一位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本來今日就想和世子商量的，但好像他們父子間關(guān)系一向不好，王爺便只是稍微含沙射影地說了一些?！?p> 她腦子里無數(shù)白日畫面閃過，迅速連接在了一起。“很晚了，咱們睡覺吧。”她懶得再配合小歡的一驚一乍，別過身子，背著小歡就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