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綠苑城東,閻肖不歸侯爵府。
一人肩抗巨樹,渾身披著麻袋,看不見腦袋,姿勢怪異的站在府門之前。
怪人肩上這大樹枝葉茂密,樹干有一人合抱粗細,根上帶著鮮土,似乎是剛剛被人從地里硬生生的拔了出來。
“哪里怪人,此乃不歸侯爵府門,速速離開!”門前守衛(wèi)見景喝道。
麻袋人撓了撓頭,毫不理會門衛(wèi),徑自走向府門。
門衛(wèi)駭然,舉槍便刺,卻只覺眼前一個虛影閃過,胸口遭到重擊,頓時暈飛出去。
麻袋人扛著大樹走到府院中,隨著大樹的強硬進入,府門樓直接被撞塌。
轟??!麻袋人把大樹插入府院中央,附近石板盡碎,樹根全部沒入土中,遠遠望去好像那樹本就生在那里一般。
侯爵府中人聽聞巨響紛紛走出查看。麻袋人站在樹下,一言不發(fā),抬手朝府中婦幼比劃了一下,意為讓婦幼退下,又朝府中年輕護衛(wèi)勾了勾手指,意為挑釁。
一名衣著華貴,身材挺拔的年輕人從人群中走出,拔刀指向麻袋人怒道:“我乃閻肖侯爵長孫閻嘯海!你是何人,如此大膽,入我侯爵府造次!”
麻袋人不做回答,嘴中竟然還傳來“呸!”的一聲,深表鄙夷。
閻嘯海哪受得了這輕蔑,怒極喊道:“眾護衛(wèi)隨我上,抹殺了這廝!”
閻嘯海說罷,雙腿蹬地持刀劈向麻袋人,十幾名護衛(wèi)緊隨其后。
麻袋人雙腳微動,無聲的消失在原地,緊接著多個殘影跨越十幾丈瞬間來到閻嘯海臉前,抬手彈向閻嘯海正在下落的刀側,噹的一聲脆響,刀就不知道飛向何處,閻嘯海只覺領口一緊,便被麻袋人抓住衣襟甩向場中大樹,這一甩之力根本無法抗拒。
轟?。〈髽浔徽鹣聨灼瑯淙~,閻嘯海撞在樹干上昏死過去。
眾人大驚失色,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了。
僅在這一愣神之間,十幾名護衛(wèi)有的被抓腿,有的被抓頭,全部被摔向大樹昏死過去,統(tǒng)統(tǒng)失去戰(zhàn)力。
片刻,場中所剩的婦孺和家丁們回神過來,都有些驚恐萬分。
麻袋人還是姿勢怪異的站在場中,生硬的聲音從他的麻袋頭套中傳來:“仇長天,誰?!”
一個家丁哆哆嗦嗦的抬手指向了在樹下已經(jīng)昏迷了的一個護衛(wèi)。
麻袋人別別扭扭的走過去,抓起仇長天的腿掄起一個大回環(huán),轟??!轟??!一下一下的拿他撞著樹,嘴里還念念有詞:“讓..讓你打...三生!”
眾人心驚,縱使仇護衛(wèi)肉體強悍,但這樣下去恐怕也要出性命。
“住手!高人手下留情!”,府中眾人分開兩側,從中走出一個老者,身旁也隨著幾名護衛(wèi)。
麻袋人扔下仇長天,但此時仇長天臉已經(jīng)腫如豬頭,辨不清五官。
老者瞟了一眼仇長天,吸了一口涼氣道:“高人,我是侯爵府師爺,名諱傅山,請您手下留情,不知道我們侯爵府到底何處得罪了您,惹您如此施展神威?”
麻袋人還是撓了撓頭,沒有言語。
傅山繼續(xù)道:“閣下,想必您也知道這里是閻肖不歸侯爵府,我家大人是閻肖侯爵之子閻連山,閻大人是我們綠苑城第一高手,即便是在烈日大陸也能排的上名號,今日不巧閻大人不在府中,您是否可以看在大人薄面,停止打砸?如果我府中小兒有得罪之處,您是否可以直接言出,老夫以及閻大人一定公平處理?!?p> 麻袋人測了測頭,看向傅山師爺身后。
傅山見狀,略微找回點中氣繼續(xù)說道:“如果閣下繼續(xù)傷人,恐怕等閻大人回來時,也會憤怒至極,到時一切晚矣,如果閻大人發(fā)怒,恐怕您也不能保全自身?!?p> 麻袋人聽了傅山的話突然就立在地上不動了。
府中眾人見局勢緩解,略微安心,暗道:“師爺就是師爺,這一番話剛柔并進,不但穩(wěn)住了局勢,還用老爺?shù)耐麌樧×斯秩?,待老爺歸來,自然能為傷者報仇,找回公道!”
傅山師爺暗自松了口氣道:“閣下是否...哎哎,救命...”
傅山只覺耳邊勁風呼嘯,麻袋人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邊,將身旁三兩護衛(wèi)全部如同沙包一樣丟向大樹,砰砰之聲不絕于耳,眨眼之間傅山帶來的護衛(wèi)無一幸免,全部暈死于樹下!
“不,不打老頭!”
麻袋人拍了拍雙手,起身便走,所化殘影如長蛇一般延伸到府門外,消失的無影無蹤。
傅山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瑟瑟發(fā)抖,額頭汗如豆大。
“快,快叫人通知老爺!”
14.
不知睡了多久,蘇三生緩緩睜開眼睛,覺得眼睛上蒙著一層黏呼呼的薄膜,動了動身上,也察覺身上全都是黏稠如漿的東西。
“這難道是井水的藥效?”蘇三生心道。感受了一下身體,蘇三生發(fā)現(xiàn)自己的傷勢基本已經(jīng)復原,只是傷口處有些酥麻。
蘇三生爬窗觀望,蘇老爹和寶爺都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曬太陽,大黑狗也趴在他們身邊。
蘇三生起床洗漱了一番活動著筋骨走向院子,只覺得神清氣爽,身體靈活了許多,向遠處望去覺得世間萬物都清晰異常,院周圍高大的樹木上的每一片樹葉都輪廓分明,連樹上細小的嫩芽都能清晰的看見,只要自己稍微動下心思,成片的樹葉竟然能一瞬間數(shù)的過來。唯一不妥之處是蘇三生明顯感覺自己的體力卻虛了很多,似乎肉體的力量被抽掉了兩成一般。
“咦?院子周圍的大樹怎么少了一顆?”蘇三生納悶。
缺少的樹蔭漏出來的陽光剛好照在院子中央的轆轤井上。
蘇三生沒有打擾老爹和寶爺,徑自走到院中的井前,趴在井沿向井中看去。
老爹眼睛迷了一條縫瞥見蘇三生,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蘇三生以前趴過無數(shù)次這口井,還往井里撒過尿,但卻始終只能看見一個黑洞洞的井底。
這次看去截然不同,就著陽光,他能看見井深處波光粼粼的水面。
“不對,水中有東西!”蘇三生驚訝。
是兩只蛤??!一只金色、一只銀色的大蛤??!兩只蛤蟆首腳相接在水中不停的游著圈,蘇三生看完覺得有些干嘔,心道:“我喝的是蛤蟆泡水?”他低頭看了看蹲在身后的大黑狗,大黑蹲坐在地,吐著舌頭,雙眼瞇成月牙一樣,好像在對蘇三生笑著。
“老爹,這是什么井?”三生問向老爹。
“轱轆土井!”蘇武老爹眼都沒睜回道。
“為什么井里有蛤???”
“什么蛤?。课铱茨阋蛔岢筛蝮×??!崩系耘f沒睜眼的回道。
“什么蛤???誰要揍我?”
蘇三生滿心疑惑,準備再問,突然聽到院外人馬嘈雜,馬嘶聲、跑步聲、兵器叮當作響聲亂成一片,儼然像是小院被重兵包圍。
哐當!院門被一腳踹開,一個滿身鐵甲大漢提刀走進院來,隨著大漢進入,他身后一眾手持長槍的士兵也魚躍而入。
“這是什么情況?”
蘇三生從人縫看向門外,小院還真是被重兵圍住了!
“這里可是蘇三生的家?!在下綠苑城守城軍統(tǒng)領孟岬,奉閻連山侯爵之命,來捉拿要犯!”官兵中為首的鐵甲大漢喊道。
官兵手中的矛刃閃著寒光,一眾軍人的蕭殺之氣雖然漫天彌漫,可惜一陣蟬鳴飄過,并無人回話。
孟岬統(tǒng)領掃向院內(nèi),一個看起來有一百歲的老頭、一個傻子、一個小孩、一只狗...
孟岬有些發(fā)懵,院中這番景象跟他想的大有不同。
孟岬回想到,就在今天清晨,不歸侯爵府當代侯爵閻連山親筆書信送至軍營,聲稱有兩日前一個蒙面惡徒趁其不在闖入侯爵府,毀掉庭院,打傷其長子以及府中三十幾名護衛(wèi)之后逃脫。信中還說這人與一個叫蘇三生的小兒有關。孟岬閱信不敢怠慢,于是便召集人馬圍剿小院,才有了眼前這幅景象。
可是眼前這幾個老弱病殘,怎么看起來都是人畜無害。
孟岬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心知不歸侯爵后人定不會無理取鬧,他斷定兇手可能藏在草房內(nèi),于是硬著頭皮朝屋內(nèi)喊道:“大丈夫敢作敢當,大鬧侯爵府的蒙面人,速來見我,刀劍無眼,休怪我傷及無辜!”說罷,孟岬掃視了蘇三生、老爹幾人。
蘇三生頓時心驚:“不歸侯爵府?閻嘯天他們家?打傷三十人,誰干的?這種事怎么會尋到我們家?這下麻煩了。”
蘇三生此時恨不得鉆到轆轤井里去。
“別大呼小叫的了,讓那個侯爵后人來見我?!崩系谔梢紊涎鄱嘉幢牎?p> 孟岬聽聞上下打量老爹,只見老爹坦然自若,毫無架勢卻又氣勢十足。
孟岬聽聞蒙面惡人本領極強,心有忌憚,不敢輕舉妄動,小心翼翼道:“老人家,你又是何人?我奉侯爵之命前來緝兇,您老人家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吧?!?p> “他在哪?”老爹突然朝孟岬雙眼一瞪,眼中兇氣外露。
“閻大人已經(jīng)回侯爵府了?!泵厢当焕系坏?,莫名的心悸,下意識的回答道。
“唉...我不為難你,等我半柱香時間吧?!?p> 老爹說完,慢悠悠的起身,猛然雙腳跺地,轟隆一聲塵土飛揚,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破空而去!
15.
老爹一躍,驚呆了眾人,這是何等的力量!
孟岬氣勢急轉直下,心中明鏡,這老者必是絕世高手。若真動起手來,自己所帶將士難蹬臺面。
“這位小哥是蘇三生?”孟岬面向三生緊張的問道。
“嗯。”蘇三生同樣驚訝于老爹的爆發(fā),但強作鎮(zhèn)定。
“剛才那位前輩是?”
“我爹?!?p> “請問令堂是何許人也?”孟岬額頭已然冒汗。
“在集上賣根雕的?!碧K三生如實回答道。
“這.....”孟岬無語,心道:“侯爵所言果然屬實,恐怕這老者便是那蒙面人了,不過這老者為何如此強悍,我綠苑城中何時來了一位如此強悍的高手?”想到這里孟岬脊背發(fā)涼。
“既然前輩讓等著,我們便等著吧?!闭f罷孟岬一揮手,意讓眾將士放下武器退后兩步,哪知部隊移動鎧甲兵刃略發(fā)雜響。
“別、別吵?!碧梢紊系膶殸斷洁炝艘痪?,翻了個身,在躺椅上繼續(xù)睡覺。
孟岬又是一驚,這躺在椅子上,頭上插著好幾根狗尾巴草的邋遢鬼,自從隊伍進院就從未動過,這恐怕也不會是一般人!如果真如街坊所說這人是個傻子,恐怕早就嚇尿褲子逃跑了吧?
孟岬現(xiàn)在可謂是草木皆兵,他覺得哪怕就是眼前這個十五歲小童都有可能是個絕世高手。就這樣幾十號將士連同孟岬,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就這樣后退了半支腿,兵刃收到一半不敢動了。
“嘿嘿。”眾人清晰的聽到,寶爺藏在衣服里的臉傳出的偷笑聲,場面尷尬至極。
等待的時間只有半柱香,可是眾人感覺時間過得很漫長,孟岬帶著一隊大兵氣勢洶洶,但此時卻不敢輕舉妄動,每僵持一會,都像是一種諷刺。
吱嘎一聲,老爹推開了院門走了進來,也不言語徑自回到自己的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起來。
孟岬眼見,松了一口氣,焦急的問道:“前輩....”
轟??!
天上一個黑影重重的掉在地上,把院子砸出來一個大坑。
只見坑內(nèi)緩緩站起一中年男人,虎背熊腰,同時鼻青臉腫,滿身泥土,這人似乎是被巨力扔了過來,此時摔得有些七葷八素。
“侯爵大人?!”孟岬驚道,這人正是不歸侯爵府現(xiàn)任侯爵,閻連山。
咳!咳!閻連山巨咳幾聲,眼見嘴角溢血,卻被他吞了回去。
閻連山面向孟岬道:“那個,孟統(tǒng)領,剛剛我在府中仔細盤問了下人,原來并沒有蒙面惡人存在。全部都是家中屬下在院內(nèi)走路絆倒,摔至昏迷??瓤龋〗y(tǒng)領撤兵吧,這家人只是普...普通農(nóng)戶,與此事并無干系?!?p> 孟岬眼見閻連山雙腿發(fā)抖,就要站立不穩(wěn)。他此時心中驚駭無比,難道閻大人是被蘇老爺子扔了過來?閻大人可是綠苑城中第一高手啊?
“快走吧,留這里沒什么好處的。”閻連山又咳嗽了幾聲對孟岬說道。
孟岬心中已經(jīng)明白了閻嘯天的意思,雖然知道侯爵府一事實真相并非如此,但面對眼前的情況又怎敢糾纏。他與士兵們看起來勇猛無比,但實際烈日大陸已經(jīng)多年無戰(zhàn),將士戰(zhàn)力早已聊勝于無。如果強行攻打眼前的老者,恐怕沒有一絲勝算。
“撤!”
孟岬咬了咬牙,一聲令下孟岬連同院里院外士兵們風卷殘云一般便退走了。
院內(nèi)只剩下蘇老爹、寶爺、蘇三生和閻連山。
閻連山向老爹抱拳道:“前輩,我照您說的做了,您看您是否可以大人不記小人過,將這件事就此終結了吧。”
“三生與你小兒雖有矛盾,但畢竟只是孩子之間的事,府中侍衛(wèi)出手干涉就是你的不對了?!崩系?。
“是,晚輩知錯,晚輩回府后一定對后人嚴加管教?!遍愡B山不敢抬頭。
“不過你也是并不知情,你府中現(xiàn)在也有諸多傷者,你大兒恐怕需臥床個把月吧?!崩系鶑奶梢紊献銎饋?,看向閻連山。
“是晚輩管教疏忽,府中傷者...也是他們咎由自取?!遍愡B山低著頭,咬牙說道。
“送你一份禮物咱們兩家就這么和解了吧,可好?”老爹道。
“前輩客氣,晚輩不求禮物。”閻連山有些摸不著頭腦。
老爹頭也不抬,指了指那口轆轤井,繼續(xù)道:“打碗水喝了罷!”
閻連山微微皺眉,有點不明所以。
“讓你去,你便去,不要廢話?!崩系Z氣有些加重。
閻連山眉頭微皺,心道:“還要羞辱我?”
可是他又無力反駁,只得照做,走到轆轤井前,抓起轆轤把手,微微用力,轆轤紋絲不動。
“這井非同小可!這老家伙是要測試我?”
轆轤把一入手,閻連山心中就有數(shù)了,怎么說他也是綠苑城第一高手,普通的井他又怎么會轉不動?
閻連山放下轆轤,回頭望了一眼蘇武老爹,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目,站的筆直,緩緩蓄力。
片刻,閻連山雙眼猛然睜開,他的雙目黑白眼仁竟然已完全融為一體,變得血紅,接著他的雙臂也由白變紅,青筋暴露,咔!咔!幾聲骨骼作響,閻連山的雙臂肌肉增大成原來的兩倍不止,遠遠望去像一個紅臂怪物一般。
閻連山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引得變身,接著扎起馬步雙手握緊轆轤把手開始發(fā)力。
咯吱咯吱,轆轤在閻連山的力道之下緩緩轉動起來,井把一點一點轉動,井下的水桶也一點點上升。
至少用了半柱香時間,閻連山終于打上小半碗水,此時他已經(jīng)大汗淋淋,恢復人身。
看著眼前清澈的井水,閻連山發(fā)力半天也是口干舌燥,端起水碗一飲而盡,還是大黑那只帶著缺口的破碗。
井水入喉,閻連山頓感玄妙,身形不動細品井水。清涼之意似乎有神智一般,在他身上依照特殊的經(jīng)絡行走,閻連山知道,這股神秘的力量正在疏通著自己的經(jīng)脈。
至少過去了半柱香時間,閻連山回過神來,拱手向老爹敬道:“多謝前輩幫襯,晚輩慚愧?!?p> “你的魔化功修煉到雙臂便不能進展分毫了吧,今天這碗水至少可以幫你推進至上半身。回去好生消化吧。”老爹道。
“敢問前輩名諱?”閻連山仍舊躬身,他已經(jīng)明白了眼前這位老者的用意。
“我認得你的功法,我與你家的一位先輩交情很深,我欠他良多,這半碗水不足掛齒。我的名諱已經(jīng)無人知曉,也不要提了。”老爹仰天嘆氣道。
“我家先輩?原來您是家父好友?恕晚輩眼拙?!遍愡B山仍未抬頭。
“那個什么不歸侯爵?差的遠了!不必多問,老夫累了,你走吧!”老爹翻身便要睡去。
“晚輩定會銘記這半碗水之恩,前輩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請知會一聲,連山定盡全力!此時前輩若不愿多言,那晚輩先行告辭?!?p> 閻連山雖然疑問諸多,但不敢再次打擾,轉身離去,他知道眼前這位高人身上的秘密恐怕根本不是自己能夠企及的。至于蘇閻兩家的仇恨,此時看來,簡直就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