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夏的婚宴現(xiàn)場一如她期待的那樣的如夢如幻，簡直是鮮花的海洋。
來賓簽到臺旁擺放著成簇的淡紫色繡球，進場的大門口前則放著一道用香檳色玫瑰編織而成的高大拱門，內(nèi)場的每個席位上都擺放著白色蝴蝶蘭和珠子穿成的手串，餐桌當(dāng)中則是用白色蝴蝶蘭拗好的小天使的造型，中間的通道則是一席白色的毛絨絨的地毯，旁邊散落著紅色玫瑰的花瓣，舞臺的兩側(cè)是粉色、白色、香檳色玫瑰交替搭配而成的兩面高高的鮮花墻，內(nèi)里嵌著Happy Wedding的字樣，還有那些圍繞著餐桌而擺設(shè)的粉色玫瑰燈更是炸裂了無數(shù)人的少女心。加上場內(nèi)飄揚著的點綴氣氛的絲絲幔紗，更是讓人如置身在童話的世界。
不枉費唐夏的一番精心策劃。
儀式從他們相愛兩周年的求婚現(xiàn)場開始，視頻中老余笨拙且緊張地對鏡頭說著不成功便成仁的話，隨即一群朋友簇擁著他走向餐廳中還在等待老余歸來的唐夏，老余遠遠地叫了聲唐夏，餐廳配合地調(diào)暗了燈光，駐場歌手悠揚地唱起今天你要嫁給我。
老余右手捧著九十九朵紅色的玫瑰，左手舉著鉆戒微笑著慢慢走近，接著單膝跪地，隨后仰頭看她，問“你愿意嫁給我嗎？”眼神真摯而熱烈。
她的肩膀微微抖動，眼睛里泛著淚光，嘴角卻掛著微笑，上前一步扶起他，接過他手中的花后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后說：“好啊?！?p> 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旁邊是朋友們歡呼雀躍地喝彩聲，背景音樂則是十分甜蜜的今天你要嫁給我，蔡依林的聲音像是要甜出蜜來。
婚禮現(xiàn)場燈光重新亮起，新娘挽著父親的手款款走來。
唐夏本身就長了一張標志的美人臉，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小小的紅唇，五官立體，天庭飽滿，上了新娘妝就更是美得不可方物，發(fā)髻高高挽起，頭紗飄揚而下，一席華美而優(yōu)雅的Vera Wang加身，勾勒出完美的身材，瞬間驚艷全場。
老余站在舞臺的中央，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緩緩而來的新娘，直到岳父將女兒交到他的手里，老余才回神接過唐夏的手，像是接過一枚稀世珍寶，放在嘴邊深情地吻了一吻。
“我愿意照顧你一生一世，無論是好是壞、富?；蜇毟F、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開。老婆，我愛你。”老余深情款款地說出婚禮的誓詞。
唐夏喜極而泣，抖動著肩膀哭成了個淚人。
老余溫柔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珠，輕聲說：“老婆，我這一輩子都會對你好?！?p> 他的聲音不大，我站在唐夏的身后聽得卻是很清晰。
這是一個男人一輩子的誓言，比起很多其他的語言都要動人。不知不覺，我也跟著紅了眼眶，趕緊低頭抹去眼淚。
我還記得老余剛開始追唐夏的時候，給我送了好多點心，我對點心沒有抵抗力，于是私下里沒少為他說好話?？商葡乃坪鯇嫌嗖⒉粊黼?，總覺得他是個并不會專情的紈绔子弟，無非是圖一時新鮮，貪戀一張還算年輕美麗的臉龐，等到時間一長，自然會喪失新鮮感，將自己棄如敝屣，頭也不回。
可是老余并不放棄，這一追就是兩年，一路從上海追到深圳，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最終她向他攤牌，說他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富二代，沒吃過苦、受過累，自己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灰姑娘，單親家庭，無依無靠，可能也沒有像樣的嫁妝，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從小到大拿到的那一墻獎狀。
老余費勁口舌解釋并不是所有的富二代都如媒體宣揚的那般不堪，他對她的愛純粹而經(jīng)得起時間的考驗。
理智如唐夏，當(dāng)天做了這輩子最瘋狂、最沖動的決定，她看著老余真誠的眼睛，點了點頭。
老余當(dāng)即欣喜若狂地抱住唐夏。
他說，什么所謂的嫁妝、所謂的親友都不需要，最最珍貴的，他已經(jīng)抱在懷里。
老余的父母并沒有開明到不介意這樣的婚事，剛開始的時候他們覺得兒子交往過那么多漂亮的年輕女孩，這個只是其中之一，并沒有什么特別，后來才慢慢開始體悟出不對勁兒來，兒子總是提到這個女生，甚至總是將她帶到家里。
也強硬地反對過，也軟聲細語地勸過，可他們的兒子像是著了魔，拉也拉不回來。直到他們的兒子通知他們自己將要結(jié)婚，婚禮的日子已經(jīng)定下的時候老兩口才徹底放棄，隨他去了。只求這兒媳能快些添個一兒半女，讓他們一享天倫之樂。
儀式最后的環(huán)節(jié)需要唐夏背對著人群將手捧花拋向在場的年輕單身男女，急切想要脫單的小姑娘小伙子們一擁而上，開始爭搶最佳站位，希望能夠博個好彩頭。我站在舞臺左側(cè)看著他們熱情高漲、滿臉通紅的樣子特別感慨——年輕真好。
唐夏不緊不慢地示意主持人將麥克風(fēng)遞給她，微笑地對臺下的人群說：“這束象征著美好愛情的手捧花我要傳遞給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我最好的朋友能夠早日遇到屬于她的愛情。我希望她幸福。請大家見諒?！?p> 臺下發(fā)出些許的議論聲，不過很快都化為掌聲。
唐夏向我招招手，而后將那束阿瑪尼定制的手捧花交到我的手里。她的眼睛紅得像只兔子一樣，一定是剛剛哭得太多，眼周圍的妝都有些花了。她深情地看著我：“與洛，我希望你也幸福?！?p> 我的眼淚瞬間決堤：“我會的?！?p> 雖然覺得有些搶戲，我還是在臺上緊緊地抱住了唐夏，我最好的朋友。
婚禮結(jié)束后，唐夏和老余就馬不停蹄地趕往西班牙度蜜月，據(jù)說老余后面還要談大項目，時間耽擱不得，他們的蜜月只有一周的時間。
我去機場送他們的時候，唐夏說她最想吃西班牙的香腸煮豆子和海鮮飯。老余輕刮了一下唐夏的鼻子：“貪吃五分鐘，健身一小時?！?p> 唐夏笑著反駁：“胖了你就不愛我了？”
“我一輩子愛你?！?p> 我站在他們對面渾身雞皮疙瘩：“強烈譴責(zé)你們這種‘虐狗’行徑，慘無人道，毫無人性。”
“等我回來就替你張羅起來?！?p> “我先謝謝您啊，可不勞您老費心了?！?p> “那可由不得你?！?p> “趕緊走吧，人家催登機了?！崩嫌噙@才拽著“唐僧”快步入閘安檢。
目送他們?nèi)腴l之后我才離開，叫了輛車往返于那座半山別墅之間，將自己的行李收拾妥當(dāng)，搬回位于鬧市的小屋中。
一回到家我就四仰八叉地癱在沙發(fā)上，真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狗窩”，自己家即便再小也布滿了自己生活的痕跡，很是得心應(yīng)手。
簡單收拾之后我就窩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覺，最近可真是把我折騰壞了。
醒來時已經(jīng)是傍晚五點鐘，太陽的余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房間，形成一個個光斑，像形狀各異的鵝卵石，鋪在那些暗黑色的河流上。陽光真是造物者最好的創(chuàng)造，她那么絢爛多彩，那么柔軟多變，還那么機靈可愛，你想要用手抓是怎么也抓不到的，但是你只要攤開手掌，她就在你的掌心，輕易掌控。
按照之前的規(guī)劃，明天BJ項目的專項審計小組就要出發(fā)進京正式進入審計工作了，這一去樂觀估計也得兩周的時間。我要準備好足夠的衣物，帶上我的24寸大箱子。大衣要帶，雪地靴要帶，棉襪要帶，還要帶夠換洗的衣服，要帶的東西實在太多。
正準備下床收拾出差的衣物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趕忙回身去枕頭底下翻找手機。
唐夏婚禮已經(jīng)結(jié)束，我也結(jié)束了短暫的“富人區(qū)”生活，回歸平民的生活節(jié)奏。所以，要跟奔馳車和華郁說聲感謝和再見。
我字斟句酌地在微信里打出一串文字：“華總，您好。感謝您這些天的照顧，我朋友的婚禮已經(jīng)圓滿結(jié)束，我也搬回了品悅小區(qū)，以后就不用再麻煩您上下班接送我了?！?p> 回刪，這樣的語氣顯得有些嚴肅，好像跟誰鬧別扭了似的。
繼續(xù)編輯：“華總，您好。感謝您這些天的照顧，我朋友的婚禮已經(jīng)圓滿結(jié)束啦，我搬回了自己的住處，以后就不用再麻煩您上下班接送我啦~~”
太俏皮，不像我，回刪。
繼續(xù)編輯：“華總，您好。感謝您這些天對我的照顧，我的感冒已經(jīng)完全康復(fù)，朋友的婚禮也已經(jīng)圓滿結(jié)束，我搬回了品悅小區(qū)，以后就不用麻煩您上下班順我了?！毙睦锬x了幾遍，還是覺得欠妥，思考再三，就在這段話的后面又加上了一句：“非常感謝?！边@才按了發(fā)送鍵。
手機顯示發(fā)送成功。
沒成想，他回復(fù)的速度快如閃電，他說：“記得把毛毯洗好了還我?！?p> 我扭頭看向沙發(fā)角落里的那床比熊毛毯，這些天太忙，還真是把它給忘了。我趕忙起身將毯子收好送到樓下的干洗店，約好取貨時間才安心回家收拾東西。
11月中下旬的BJ已經(jīng)進入冬天，室外溫度很低，需要加上保暖衣褲，再套上厚厚的防風(fēng)外套，腳上蹬上雪地靴。我一向既怕冷又怕熱，不免多穿了些，一眼看去，圓滾滾地像個氣球。在街上偶爾看到騎著自行車的老大爺，身上雖然穿得厚，但卻是沒戴手套的，一溜煙從身邊駛過，銀白的頭發(fā)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真是身體倍兒棒。
我們一行人到達BJ的那天，難得天氣特別晴朗，碧空如洗，空氣新鮮，不見霧霾。道路兩旁的樹葉已經(jīng)一片枯黃，風(fēng)一吹，便掉落一地。的士師傅操著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說：“您們這是挑了好時候兒來呀?！?p> 大家苦笑，天氣是好天氣，時候卻不是好時候，這趟出行可謂任務(wù)很艱巨，任務(wù)量很繁重。
小馬作為項目組長統(tǒng)籌整個專項審計工作，到了酒店，大家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各自明確了分工，迅速進入現(xiàn)場推進工作，一旦駐場，即便是最嚴格的保密也恐怕會引來猜疑，只怕時間拖得越久對方越有時間偽造假文件、假證據(jù)，所以陣仗一鋪開，就要快速執(zhí)行。
趁著BJ負責(zé)人正在國外陪老婆孩子度假，我們又以集團整體常規(guī)巡視為幌子，對方的人事部、財務(wù)部等部門還是比較配合的提供各項事無巨細的資料文件。
我們在堆積成山的紙質(zhì)文件、電子郵件里埋頭苦干，尋找蛛絲馬跡，完善證據(jù)鏈條。大家在小會議室中低聲交流，問題確實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經(jīng)過整整兩周的調(diào)查之后，問題終于清晰明白地全部暴露出來。
調(diào)查結(jié)果顯而易見，確實如舉報信中所說，采購上吃回扣，用人上任人唯親，篡改審批流、私自定規(guī)則。除此之外，甚至還有縱容親屬在公司吃空餉、挪用資金等其他違法違紀行為。簡直像是個占山為王的土皇帝。
按說BJ公司的負責(zé)人是陪著丁總一起打天下的老伙伴，丁總給予他的信任遠遠超過總部很多職業(yè)經(jīng)理人，即便BJ公司近兩年業(yè)績下滑較快，丁總也并沒有追究他業(yè)績上的責(zé)任，該給的也都給，絲毫沒有虧待他半分，最終卻發(fā)現(xiàn)他是才是那個蠶食組織利益的毒藥，這樣的結(jié)果多讓人寒心。
小馬帶著項目組成員遠程向王海禮做了詳細調(diào)查報告，王海禮一臉嚴肅，當(dāng)下決策將審計報告向上提報，隔日得到回復(fù)——移送司法機關(guān)。
塵埃落定，一錘定音。
聽說那些天丁總的心情很不好，預(yù)約好的匯報會議都被順延了兩天，一個人跑到深山老林里打坐修禪去了。
也難為他如此心傷，確實也叫人心傷。
回去的前一晚，小馬請大家一起去吃了老BJ的銅鍋，羊肉不小心貼在銅鍋上發(fā)出嗞拉嗞拉的響聲，冒出一縷白煙，稍稍用力將剩下的肉卷撕下來放進鍋里，卻只剩下了一半。
同行的同事們都在討論高層管理者們對這件事情的態(tài)度。舉報信之前也不是沒有收到過，只是當(dāng)時分管的領(lǐng)導(dǎo)知道BJ公司負責(zé)人和丁總之間的革命情誼，自行做主就把事情給壓下了。審計部年度巡檢的時候也不是什么問題都沒有審出來，也是因為這層關(guān)系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如果不是高層管理者管理風(fēng)格、思維和意識的變化，恐怕我們來這一趟腰桿也不會這么直，這么敢要敢問的。由此便開始上升到另外一個層面，自從華總來了之后，公司治理上確實果敢了很多，下面人做事情也更加有方向了。小馬總結(jié)陳詞慷慨激昂，信息部和人事部的同事聽得入迷連連表示羨慕審計部被劃到華總管轄范圍。
我跟著打哈哈，偶爾起個哄。
其實我有點心不在焉，耳邊的話題再勁爆、眼前的魚滑再好吃我也絲毫感受不到樂趣。
我的心全被剛收到的微信吸引了過去，肖涵發(fā)來微信說：“記得你是明天傍晚回，秦楓明天也來，跟你差不多時間的航班。如果方便的話，我們一起吃個飯吧?！?p> 這是從上次見面到現(xiàn)在，我們之間的第一次聯(lián)絡(luò)。我總以為，他們再也不會有任何聯(lián)系，如果偶爾碰到，點頭微笑，就算是對青春有個最好的交代。
我不知道如何回復(fù)，因為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吃這餐飯。
但是我知道這餐飯是遲早要吃的，肖涵常駐在深圳，秦楓也早晚會來深圳，他們總要團聚在一起的。那么我無論如何都要面對這樣的局面，除非我再重復(fù)一次兩年前的失蹤案。
也許是年齡大了，有些跑不動了。
“那天不是正好是你的生日么，我們一起慶祝慶祝?！庇质且粭l來自肖涵的微信。
哦，對啊，我自己都忙得忘記了，之前還許下諾言，30歲的生日要給自己辦一場盛大的Party，約幾個好友，昏天暗地的混醉一回。可經(jīng)過斷腿、唐夏結(jié)婚以及臨時出差這些事情之后，時間好像是一眨眼就過去了，我把這事完全給忘在腦后了，難得他還記得。
“我好些年沒給你過生日了?！绷硪粭l來自肖涵的微信。
我不禁想起小時候我們湊在一起過生日的情景，我和他的生日離得很近，媽媽總喜歡挑一個中間的日子，做一桌豐盛的飯菜，叫來肖叔叔和肖涵一起到家里來吃。肖叔叔則會準備一個很大的水果蛋糕，上面總是會用全拼寫著“xiaohan yuluo happy birthday”難為蛋糕店的師傅要將這些字母寫在一塊巧克力上面。水果蛋糕吃了好些年，到上大學(xué)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最愛的不是水果蛋糕，而是提拉米蘇。
我發(fā)了一個微笑的表情過去，下面打了一行字：“你可能要準備提拉米蘇?！?p> 肖涵回給我一個傻大貓的摸頭殺的表情，配著一行小字在傻大貓的頭頂，乖~
心下一陣泛酸，這是何必呢，給不了的和明知不可能的，早就應(yīng)該放開、放下，不再見面就是對彼此最好的祝福，這一點，我能想明白，肖涵怎么想不明白呢？還是他真的就把我當(dāng)作親如骨血的妹妹，無法割舍、放心不下？還是他只是想帶著秦楓在我面前炫耀一番，讓我徹底死心，斷了這個念想？如果是最后者，他真的是太殘忍了。
完全無心吃飯，我推脫頭疼一個人離席回到酒店。青春的記憶就像是暗黑的海域再次將我慢慢吞噬。
我失眠了整個晚上，立在窗前看朝陽從東方冉冉升起。
第二天在機場出口，我見到了肖涵和秦楓。郎才女貌，在攢動的接機人群當(dāng)中也璀璨發(fā)光。秦楓一頭烏黑的長發(fā)，穿著一件墨綠色的長裙，依舊是仙氣十足。我不禁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扮，白色T恤、牛仔褲搭配白色的球鞋，和多年前一樣，相形見絀。
恍如隔世，我竟然啞然失笑。
我告別了同事，朝他們揮揮手，努力讓眼睛笑成一輪彎月。
“嫂子，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依舊這么貌美如花?！?p> “你倒是成熟不少啊，職業(yè)女性干練的樣子。”
“哪啊，在大城市混口飯吃罷了?！?p> 肖涵要接過我手里的行李箱，我本能拒絕：“我就是個糙漢子，這點行李不在話下，你可別照顧我，搞得我還怪不好意思?！?p> “你的腿都好全了？”
“奇跡般地可以活蹦亂跳了?！?p> “你不要大意，還是要注意休養(yǎng)?！?p> “知道了，嘮嘮叨叨?！?p> 我拉著箱子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他拗不過我，只得作罷。
餐廳是肖涵精心挑選的高檔餐廳，29層的高度，寬闊的落地窗，俯瞰這個城市的燈火通明。
“肖涵，你這可是下了血本啊?！?p> “你三十歲的生日無論如何我都要隆重慶祝啊?！?p> “你可別一再重申我三十了，我還想當(dāng)二十九的小姑娘呢?！?p> “好好好，你永遠是十八歲的小姑娘?！?p> 秦楓笑笑：“你在肖涵心中，永遠是那個不服輸?shù)男」媚??！?p> 我打趣：“我猜，可能是個不服輸?shù)男』镒印！?p> 肖涵和秦楓笑開，我也跟著笑。
他們的笑看起來很像，眉眼彎彎，也許這就是別人口中的夫妻相。
餐后服務(wù)生推來生日蛋糕，那是當(dāng)下流行的鏡面蛋糕，很好看，星空般絢麗多彩，蛋糕底座的白色巧克力塊上用飛揚的字體寫著：“小蘿卜頭，18歲生日快樂！”
這是肖涵的口吻，眼睛微微發(fā)澀，再過多一分鐘眼淚就要決堤而出了。
我佯裝生氣：“不是告訴你我要提拉米蘇嘛?！?p> “這個用來過生日，我還給你準備了個用來吃的。”
秦楓看著我笑：“快許個愿?！?p> 我聽話地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心里祈求，讓我早些忘記肖涵，讓我早些遇到自己對的人，讓肖涵和秦楓永遠的幸?？鞓?。
用力吹熄那“18”字樣的蠟燭。
忽略內(nèi)心的翻江倒海，表面上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其樂融融。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被背后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我循著聲音回頭一看——華郁？
他為什么總是喜歡悄無聲息地站在別人身后。
只見他一身休閑裝，不同于以往商務(wù)精英的樣子，整個人顯得舒服而愜意，像個鄰家大男孩。
“華總？”我下意識的“蹭”一聲從椅子上站起，“您也在這里就餐？”
“嗯。”依舊是從鼻腔里發(fā)出的聲音。
肖涵和秦楓雙雙疑惑地看著我，我趕忙介紹：“這位是我們公司的華郁華總。華總，這兩位是我的朋友，肖涵和秦楓?！?p> 華郁朝他們微微點頭后扭頭看我：“BJ專項審計，你們做得很好，辛苦?！?p> “應(yīng)該的。”
“聽說雖然項目整體順利，但還是有些小插曲，我需要了解一下?！?p> “好的，小馬已經(jīng)安排了明天的匯報會議，會詳細對本次項目復(fù)盤?！?p> “明天時間可能不行，我明天就要跟丁總一起出差，他會在飛機上了解項目的具體細節(jié)。這樣，你這邊結(jié)束之后去一趟公司，我要詳細了解一下BJ項目的情況?！闭f完他便昂首闊步地離開了。
好像哪里不對，項目組長不是我，部門經(jīng)理也不是我，何況我和他之間差了n個職級，橫豎來看，都輪不到我來向他匯報這次項目審計的詳細情況?？伤目跉庥帜敲床蝗葜靡?，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一臉黑線的站在原地，吃完蛋糕就趕緊聯(lián)系他？笑話，誰敢讓領(lǐng)導(dǎo)多等？
我抱歉地對肖涵和秦楓笑笑：“實在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能在這里碰到領(lǐng)導(dǎo)。我得趕緊去找他，怕時間長了領(lǐng)導(dǎo)有意見。”
秦楓打圓場：“趕緊去吧，工作要緊，我們改天再聚?！?p> 肖涵則不置可否：“蛋糕吃完了再走，也沒必要這么著急。”
我擺擺手：“不了，蛋糕你們帶回去吃?！?p> 肖涵拗不過我，便起身要送我：“我送你下去，箱子還在我車上?！?p> 從餐廳到地下停車庫的這段距離里，我和肖涵彼此沉默。
他默默地將箱子從后備箱中取出交到我手里，聲音低沉：“自己注意安全，到家了給我電話?！?p> 我語氣輕松地和他逗笑：“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不過去公司一趟?！?p> “你覺得我在擔(dān)心什么？”他的表情突然間變得十分嚴肅，“楊與洛，這個人怕是存了其他的心思?！?p> “什么心思，你的話不要講的這么難聽?！甭牭剿@樣講，我的火氣一下子全部涌上心頭，“他是我的老板，分管我所在的部門，我這趟去BJ也肩負著特別敏感而重要的任務(wù)，領(lǐng)導(dǎo)想要早一些知道進展，怎么就是存了別的心思？”
肖涵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站在我的對面一聲不吭，我仍感到氣憤難平：“即便是存了什么心思，男未婚，女未嫁，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看到肖涵肩膀僵硬的愣在原地，便拖著箱子頭也不回地向出口電梯走去。這是我自記事起，第一次這么強硬地和他說話。
也許我是把之前的、今晚的所有委屈全部都發(fā)泄在他的身上。明知道不應(yīng)該，卻控制不住。
心臟竟像是被抽打般疼痛。
我看到肖涵眼中的痛苦，我卻選擇忽略他的痛苦。
我標榜著愛他，我卻想盡辦法讓他痛苦。
我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眼淚瞬間決堤，我蹲在角落痛哭流涕，為什么要找我，為什么要再聯(lián)系我，為什么就是不肯讓我過平凡安靜的生活，為什么就是要來招惹我？
“肖涵，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兒？”我偏著頭問。
“像你一樣活潑開朗，眼睛會笑的。”他揉揉我的發(fā)頂。
我佯裝繼續(xù)認真看球賽，心臟卻是“怦怦”地跳個不停，他說喜歡我這樣的女孩，活潑開朗，眼睛會笑的。
“哭夠了？”
我紅腫著眼睛抬起頭，逆著燈光，聚焦了一下視線才看清來人的臉。
他眼眸漆黑，面容冷峻。
“不好意思。”我搖搖晃晃站起來，無奈蹲得太久，腳下一陣發(fā)麻，踉蹌著差點摔倒。華郁適時地扶住我的胳膊，讓我不致摔個狗吃屎。
“你剛不是還在上面開心地過生日嗎？怎么這會兒又窩在這里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你可以盡情嘲笑，連我自己都覺得丟臉?！?p> “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彼f過來一張紙巾。
“無所謂。”我沒有伸手去接，從包里翻出自己的紙巾整理了一番面容。在這樣的場合，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違心地去做個狗腿子，也無力擠出標準的狗腿子笑容。
“走吧，車停在路邊?！彼匀徊贿^地接過我的行李箱，轉(zhuǎn)身走在前面，想了想又反身看向我，“心里再難過也還是要認真對待工作。”
“知道了，我會詳細跟您介紹項目情況的?！?p> “嗯?！庇质沁@聲該死的鼻音。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車。
他似乎心情不錯，對我們在BJ的業(yè)余活動很是好奇，不斷在問BJ天氣如何，霧霾治理是否有成效，銅鍋是否好吃，我們都吃了哪些配菜，以及王府井的游客多不多，我們挑了哪些小吃品嘗，如此等等。他問一句，我答一句，閑聊之間，似乎我的心情也跟著逐漸平復(fù)。
然而直到我被他問的昏昏欲睡，也沒聽到他提到審計項目一個字。
早上實在起得太早，一天舟車勞頓，加上晚上吃飯時又抿了一點紅酒，我實在撐不住，頭一偏睡了過去。
我竟然第二次在領(lǐng)導(dǎo)車上睡著，實在該千刀萬剮。
感覺到有人輕拍我的胳膊，我睜開眼睛環(huán)顧四周，車已經(jīng)安靜地停在了一條沿海公路上。
“睡好了？”
“對不起，我竟然睡著了?！?p> “你一定是累壞了。”
“這是哪里？”
“有興趣陪我走走嗎？”
可以說沒興趣嗎？這么晚了，既然沒什么重要事情，各自回家睡覺可好？
“好。”嘴上應(yīng)和著，心里卻是把自己鄙視了千千萬萬遍，果然只有在極度傷心或者憤怒的時候，才是我最有骨氣的時候。
說是走走，其實并沒有“走走”。下車之后他靠在車前凝視著空曠的海灘，海灘上只剩下了少許燈光，偶爾有星星點點的人群路過。天氣已涼，海邊已不再是熱門的度假場所。
我張了張嘴，剛要問他是否要去那片燈光稍亮區(qū)域的時候，看到了第一朵騰空而起的煙花。
那是一朵五彩的煙花，綠色、紅色、紫色、金色夾雜其中，交相輝映，照亮了整片天空。沙灘上的人們也紛紛停下腳步，駐足觀賞。
緊接著，一大朵一大朵各色煙花在空中爭相盛開，落下時卻又演變成一絲絲閃亮的金線，灑滿黑色的天空。藍色、綠色、紫色、紅色、金色，精彩紛呈，看得人眼花繚亂。
我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看過這樣漂亮的煙花，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最后的那朵煙花彈在空中，開出了一張大大的笑臉，我凝望著，不禁也跟著揚起了嘴角。
“楊與洛，祝你生日快樂。”
他仰頭望著那朵燦爛的笑臉，嘴角微微上揚，眼睛里滿是亮晶晶的星星。他的神情是那樣的溫柔，直讓人有些許恍惚。
那天海邊的風(fēng)有點大，在我耳邊呼呼地吹著，甚至已經(jīng)蓋過了海浪的聲音。我的頭發(fā)被吹的有些亂，發(fā)絲一直往我嘴里跑，可能是怕我晚上太局促沒有吃飽。
我入迷地看著那些煙花一道道在空中綻放開來，又慢慢黯淡下去，直到所有的煙花都放完，天空重新恢復(fù)一片漆黑，我才意識到，這場煙花表演是特意為我準備的生日慶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