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怎么會讓你的童年幸福呢
鑰匙插進(jìn)鎖孔,響聲清脆而有力。
江可兒開了外門,一腳踏開里門。一進(jìn)門,江可兒就看見滿地的啤酒瓶。范明躺在沙發(fā)上爛醉如泥,醉眼朦朧地看向門的方向。
在看清楚門口站的人后,范明嚇得魂飛魄散,他張了張嘴,聲線干澀:“你怎么……你回來了?……你,你是人是鬼?”
江可兒抄起離自己最近的啤酒瓶,就一把向范明撲了過去,兩個人很快扭打起來。
畢竟江可兒是女人,而且是一個靠討飯一個月,才勉強(qiáng)活下來的女人。她的體力,根本跟不上打斗。但是她有的,是燃盡天地的怒焰之海。
雖然,范明喝得已經(jīng)不知天地為何物了,但是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這江可兒不過是個撿了一條命活著回來的人,她斗不過自己。
江可兒體內(nèi)貧血,低血壓。在分娩后,她本就極度體弱,再加上月子里不吃肉類,身體根本就沒有恢復(fù)過來,連剖腹產(chǎn)的刀口都沒有徹底長好。
正常情況下,一個女人,是打不過男人的。
尤其是現(xiàn)在這樣的狀況……范明飛起一腳,踹向江可兒的小腹。
范明這一腳后,江可兒腹部流出的粘稠血液打濕了衣服。
血一直流著,流到了地板上,也徹底撕碎了這場本就不該開始的悲劇婚姻。
幾個月后。
江可兒和范明離婚了。江可兒拿回了自己婚前出資購買的房子。江可兒除了爭得了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別的什么都沒要。而范明,被判決每月支付江可兒200元生活費(fèi)。
因?yàn)榉睹魇鞘途致毠ぃ越蓛涸谂c范明婚后就是石油局家屬,享受各項(xiàng)福利。
按規(guī)定,家屬與職工離婚,不改變石油局家屬身份,子女也照常享受石油局子女教育福利。
可是范明多絕啊,他找到自己的親戚,讓親戚用手段,將江可兒和江洛洛的戶籍踢出了石油局。
從此,江可兒的房子要多付幾倍的水電費(fèi)。每年,江洛洛的學(xué)費(fèi)要多交五千到一萬塊錢,而且還要用借讀生的身份入學(xué)。
這還意味著,江洛洛不能享受本地石油局內(nèi)部戶口的高考低分?jǐn)?shù)線。
三年后,江洛洛四歲。
江洛洛的童年,在她六歲時的那個下午,楊良雅粉嫩唇瓣吐出那幾個字的時候被徹底撕裂,好像是斷了線的風(fēng)箏,落了水的鴿子。她的所有記憶都停留在那一天,楊良雅好像是蠱惑一般的聲音……
因?yàn)榻蓛阂谕獾卮蚬?,江洛洛就被放到了姥爺家。過兩年,她就要開始上小學(xué)了。
江可兒的姐姐江倩兒與楊觀結(jié)合,生下了女兒楊良雅,也就是江洛洛的表姐。她比江洛洛大了六歲,在江洛洛六歲時,楊良雅已經(jīng)是十二歲的六年級生。
不過現(xiàn)在,楊良雅十歲,江洛洛四歲。其實(shí)就外貌上看,四歲的江洛洛就覺得姐姐漂亮。她看著楊良雅精致的鼻尖,粉嫩偏薄的唇形,還有青黛色的眉,柔和線條的眼瞳。
只是,楊良雅不覺得江洛洛可愛。她和江洛洛相處時,每時每刻,她都能想起來江倩兒氣急敗壞的吼叫。她記得,母親提江可兒時候的恨意。而她,不能讓母親失望。
以至于,她看心思像琉璃一樣單純的江洛洛,竟然沒來由生出了厭惡。
江洛洛這個笨蛋,不知道她楊良雅是江倩兒那邊的么?江倩兒和江可兒的恩恩怨怨,早就已經(jīng)波及了自己和江洛洛。對此,江洛洛竟然渾然不覺,還天天跟在自己身后,看上去真是笨拙不堪。
江倩兒違背父命,跟隨楊觀,有了愛情結(jié)晶楊良雅。楊良雅有這樣的身世,她的到來自然不受江家老爺子歡迎。再加上,江洛洛的身世這樣可憐,老爺子江北桉有的沒的,就表現(xiàn)出對江洛洛的疼愛,落在楊良雅眼中,這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江倩兒是石油局職工,每每去外地上班,女兒留在C城上學(xué),所以也就放在了江北桉處,和江洛洛一起念書。
那時,小姑娘楊良雅找媽媽江倩兒,她猶豫著戳了戳指尖,“姥爺好像不怎么喜歡我?!?p> 江倩兒攥了拳,長長的指甲扎進(jìn)肉里,生疼生疼?;叵肫鹱约旱耐?,江北桉眼里似乎就只有二姑娘江可兒,哪里對她有過半分在意?難道這下一代,還要重蹈覆轍?
她皺皺眉,“沒辦法,誰讓你現(xiàn)在是在姥爺家住,他們也沒把你當(dāng)做親孫女那樣看。你啊,做事情提防著點(diǎn)吧,省的惹人煩。”
楊良雅咬了咬嘴唇,終究什么也沒有說出口。她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了,媽媽。”
既然,江洛洛是江可兒的女兒。江可兒,又是讓母親的童年最不幸的人。那么,楊良雅怎么可能會讓江洛洛的童年幸福呢?她和江洛洛之間,本來就因?yàn)楦髯阅赣H立場不同,做不了姐妹。
江洛洛住大臥室,睡大床,但她年齡不過四歲,占不了那么大空間;楊良雅和江洛洛都是兩個半大女娃娃,江家人就讓兩個人都在大臥室的大床上睡覺。
這天早上,楊良雅被姥姥蘇秀早早叫起來,說要幫忙掃地。楊良雅最討厭姥姥的嘮叨,她不耐煩,想要頂嘴多睡一會??墒?,一想起來昨天媽媽告訴自己的話——自己現(xiàn)在不是在自己家,是在姥姥姥爺家。那么,她就必須“做事情提防著一點(diǎn)”了。
楊良雅只能不情不愿地起了床。蘇秀見她已經(jīng)起床了,也就離開了房間,去準(zhǔn)備飯食。
楊良雅起來了,當(dāng)然要疊被子。她剛坐起來,就看見江洛洛四歲丫頭睡得香甜,圓而白嫩的臉上看上去那么幸福。憑什么,自己就要起得這么早,要打掃衛(wèi)生,她江洛洛還能繼續(xù)安眠?
楊良雅頓時無名火起。
“起床了,我要疊被子?!睏盍佳爬淅涞卣f道,江洛洛嘟囔了一句什么。顯然,江洛洛還沒有從夢境中醒來。這樣的江洛洛,更激發(fā)了楊良雅的怒氣。
“你快點(diǎn),我要疊被子?!睏盍佳鸥記]好氣,聲音也大了不少。江洛洛被吵醒了,皺了皺眉毛,對姐姐說:“我還沒睡醒呢,你起來了,把被子給我,讓我再睡一會不就行了?!?p> 憑什么?她以為她是千金大小姐,天天睡到自然醒?自己就得和奴才丫頭一樣,打掃衛(wèi)生干著干那?她以為自己是誰?。織盍佳诺呐瓪庖呀?jīng)無法克制,她一把就拽走了江洛洛身上的被子。
“你干嘛??!”江洛洛冷了,坐起來就要搶被子回去,大清早的,姐姐怎么這么莫名其妙?。〗憬阋鸫?,那把被子給自己就行了啊,還省了疊被子的功夫呢。
江洛洛睡眼惺忪,語氣也有些不好。這讓楊良雅的怨氣一下子無處發(fā)泄。四歲的毛丫頭怎么拽得過十歲少女?楊良雅把被子一下子扔到了地上,吼道:“干嘛?起床!”
“你干嘛吼我???”江洛洛也生氣了,“奶奶讓你起床,關(guān)我屁事,你干嘛也不讓我睡覺???”
因?yàn)榻迓迳硎赖木壒?,江家人都默認(rèn)了洛洛只有江家這一個家。而江家老爺子老太太,就是江洛洛的爺爺奶奶。兩人也從未對江洛洛提起,他們并非她的爺爺奶奶,而是姥姥姥爺。
這句“奶奶讓你起床,關(guān)我屁事”徹底激怒了楊良雅,她和江洛洛睡的大床本就靠墻,她一個用力,把江洛洛往墻上一推,江洛洛的頭撞到了墻,發(fā)出了咚的一聲。
江洛洛疼極了,“你干嘛啊?你是姐姐你還打我?”
楊良雅已經(jīng)無法冷靜了,她現(xiàn)在聽江洛洛的話,怎么聽怎么刺耳,為什么這個世界上,偏偏要多出個江洛洛呢?這樣的人,為什么要當(dāng)自己的妹妹???
就在江洛洛打算揉揉被撞疼的后腦勺時,楊良雅已經(jīng)把江洛洛一把按在床上。她的指甲尖而細(xì),她鉚足了力氣,狠狠地朝江洛洛的臉上挖去!
江洛洛因?yàn)檎痼@,一張小臉都呆了,還來不及尖叫出聲,臉上就已經(jīng)被楊良雅挖了斜斜的四道血印子,血珠子滲出皮膚,粘粘的。臉上因?yàn)槭軅?,忽然溫度開始上升,空氣涼涼的,臉燙燙的,江洛洛才忽然“啊——”的驚叫了一聲。
楊良雅未經(jīng)大腦,就已經(jīng)動了手。她感覺怒氣得以發(fā)泄了,結(jié)果江洛洛的尖叫讓她瞬間慌了神。哎!現(xiàn)在姥姥姥爺都在,自己就挖傷了江洛洛,一會怎么解釋呢!
江洛洛臉上,血已經(jīng)流下來了。蘇秀似乎聽到了這邊房里的動靜,已經(jīng)放下了炒菜鍋,往這邊慢慢走過來了。
怎么辦?怎么辦?楊良雅左看右看,看見不遠(yuǎn)處有幾張餐巾紙。
好疼,好熱,好痛!火辣辣的,江洛洛只感覺震驚,她已經(jīng)顧不上生氣了,只覺得自己臉上好疼,黏黏的,疼到不敢再有任何表情。
她是個不善于哭泣的孩子,通常只有極度疼痛時,她才會叫出聲。
蘇秀快要走進(jìn)臥室了。在她進(jìn)臥室之前,楊良雅就拾起了地上的被子,蓋在了江洛洛身上,遮住了江洛洛大半個臉。楊良雅又拿餐巾紙,慌忙沾掉江洛洛臉上的血,但是不知道是她挖得太深,還是她心理緊張,竟然感覺,江洛洛臉上的血越擦越多。
該死的!
“你們在干啥呢?我聽見小妮兒叫了,她咋了???”蘇秀已經(jīng)走進(jìn)臥室了,人還沒進(jìn)來,就開始問剛剛江洛洛為什么尖叫。
“姥姥。”楊良雅已經(jīng)緊張至極,心提到了嗓子眼,努力做出與自己相貌相符的乖巧表情,讓自己的語調(diào)盡量聽上去自然可信,“你來啦?!?p> 蘇秀瞧見了江洛洛被被子裹著,基本看不到臉,覺得有些怪異。小妮兒以前醒了都是“奶奶”“奶奶”叫喚個不停,現(xiàn)在自己都進(jìn)屋了,這江洛洛怎么連臉都不露?
江洛洛悶在被子里,不敢叫奶奶,怕扯得臉上的皮膚疼。
怎么辦……楊良雅簡直要瘋了,還是努力扯著微笑,又看蘇秀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小妮兒咋了?咋悶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