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叮鈴鈴，叮鈴鈴”隨著一陣鈴聲響，考生們從三個教室涌了出來，整個學校猶如達到了100度歡騰起來。

　　“考完了，萬歲，萬歲......自由萬歲”

　　“哈哈哈，終于解放了，可以大大玩啦......啦”

　　“哈哈，耍他個天翻地覆，地覆翻天，哈哈哈......小考小耍，大考大耍啰......哈哈哈......”

　　“再見啦......我親愛的學校?！?p>　　同學們跑的跑，笑的笑，唱的唱，拋的拋飛吻，拋的拋書包，拋的拋書本。

　　在這火辣辣的陽光下，此時他們身上的青青朝氣熱血在沸騰，他們的快樂歡歌笑語在響徹長空，淹沒了知了聲，融化了監(jiān)考老師們那一雙雙冰冷的眼睛，帶著微笑抱著試卷從鬧騰的同學們中穿過。

　　雖然，這群考生中，也許只有三十個，甚至只有二十個可以升學，大多的學生回家務農(nóng)，經(jīng)商，打工，當兵，參工，但是在他們每一個人心里都駐著一個美好或者偉大的理想，對未來的人生充滿夢幻充滿期待。

　　這是他們?nèi)松贸讨械囊淮味虝航Y束，又是一個新的征程開始，前方的路正在等著他們，正在向他們召喚。

　　“嗨”，王維芳不知什么時候從寧霖的身后鉆了出來，面向寧霖倒退著走。

　　“考得怎么樣?”

　　“你猜?！?p>　　寧霖那雙鳳眼閃著陽光，控制不住的喜悅快要溢出來。也不理睬王維芳。只顧著轉過頭回應招呼她的一群女同學。

　　“寧霖，走，到操場上去玩會兒?！?p>　　“不去了，今天有事兒，改天，改天我約你們玩兒。”

　　“走吧，走吧......考完了，還有什么事，走吧?！?p>　　“扔沙包，沒你不好玩了......”

　　幾個同學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地起哄著。

　　“真有事，等領畢業(yè)證時一起玩?！?p>　　“bye-bye”

　　王維芳有些無趣地失落地看著那群女同學們嘻嘻哈哈說笑打鬧著向操場跑去。

　　撇撇嘴角說道：

　　“知道了，不用猜，肯定考得好啰?！?p>　　“好了，逗你玩呢。你不跟她們玩去？”

　　“不去，本小姐沒那個心情?！毖鹧b不開心樣，雙手抱臂。

　　寧霖笑盈盈地一把挽著她的手臂，擰擰她那肉肉的臉蛋，賠笑著。

　　“好了，大小姐。走，今天，跟我玩。”

　　兩個好朋友相互拉扯撓癢，“啯啯啯”地笑不停，一路追逐嘻笑打鬧著往回寧霖家走。

　　已是下午五點多鐘，太陽光已經(jīng)西下，時不時還會有一陣微風吹過。

　　穿過十字路口，右手邊的商鋪門前露出了一大片蔭涼，電線桿上貼滿了花花綠綠各種宣傳廣告，狹窄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

　　滿大街充斥著從磁帶店里奔放出的印度電影歌曲“大篷車”，歡快激昂的“依丫，依丫......啊加，啊加”地聽不懂，但是就是好聽。

　　賣衣服，賣百貨，賣吃的小商販站在店門口，拉扯著撕啞的嗓子大聲吆喝著，與挑剔的客戶討價還價一分一角賣力費勁地爭執(zhí)著。

　　老遠一家飯館冒出有些嗆喉的油酥辣椒味，又一家小飯館飄出蒜苗回鍋肉豆瓣香味。

　　王維芳咽了下口水，緊走兩步跟上寧霖，來到了一家小書攤商鋪前。

　　只見小商鋪左邊木門緊閉，門前兩根長條的木凳上架著的正是從那右邊取下來的三塊木門板，拼成了臨時書攤，上面整齊有序地陳列著幾十上百本有些陳舊破皮的小人圖書。

　　有些書封面重新表了一層黃牛皮紙，上面是用鋼筆一筆一劃端正寫著藍色書名。

　　書攤上方緊閉的木門板上則用鐵釘牽了兩根細細麻繩，麻繩上整齊地一本一本紙頁被分成兩半豎插掛著有些半成新的小人圖書，書頁如扇葉微張飛起的邊沿可以清晰看見騎縫章紅色印泥。

　　右邊的門開著，有小許人進出。

　　門柱子前地面上并排擺著兩個白底紅牡丹花的鐵瓷面盆，兩面盆上放一長方型的玻璃板，板上正中放有5個盛滿淡黃色飲料的圓形玻璃水杯，水杯上均蓋著一個比杯口略大一點的方形透明玻璃片。

　　那兩個盆內(nèi)均盛有半盆清水，一個盆內(nèi)清水浸泡著幾個倒放的空玻璃杯，另一盆里放著同樣盛滿淡黃色飲料5個水杯，清水半淹杯身。

　　寧霖走進店內(nèi)，把書包掛在門后一釘子上。

　　店內(nèi)三個小學生模樣的男孩子坐小凳子上正專心地看小人書，也沒理睬她。

　　另有兩個稍大些的女學生，一個埋頭坐著在看《故事會》，另一個背朝外站著正在翻看墻上掛著的一本《十月》雜志，這是寧霖最喜歡雜志。

　　店內(nèi)四面半墻上一排一排打滿了釘子，那些書的左邊角處打了一個小眼拴著細麻繩斜掛在釘子上，很是方便翻閱。

　　那女學生身旁并排站一女人，踮著腳尖，黑色皮涼鞋半高根懸空，一雙精致修長小腿膚如凝脂，白綢緞滾邊裙擺下半掩腘窩水潤柔光若膩，雪白大腿在白綢緞滾邊旗袍裙縫里時隱時現(xiàn)，青花瓷白底光亮的錦緞恰好緊致地包裹著豐碩的圓臀微微上翹，娉娉裊裊的后背上方幾縷黑發(fā)緊貼白皙如玉修長頸脖，黑又亮的發(fā)髻別一銀色發(fā)簪高挽，垂著的粉色小穗晃蕩著。

　　一雙雪白光滑圓潤看不見一根寒毛的手臂高舉著在頭頂整飭著掛在墻上的書。

　　只聽見那女學生問道：“多少錢呀？”

　　那并排站的女人熱情回答道：

　　“你第一次來吧。雜志3分，小人書厚的2分，薄的1分。隨便你看，看一天都可以。你要水的話就多2分錢?！?p>　　這時王維芳也跟進了店內(nèi)，“白阿姨，好”。

　　白梅轉過身來，只見額頭掛著晶瑩汗珠，眉羽含笑，明眸善睞，未施黛粉卻面如朝霞映雪，腰如束帛，身段凹凸有致，精致白綢緞滾邊的圓領和斜襟上白色梅花扣緊鎖，禁欲般地鎖住了那無限旖旎的風情。

　　“寧霖，回來了。”

　　但卻熱情地笑著面對王維芳。

　　“芳芳也來了，熱嗎？需要喝冰水嗎？這冰水可是我今兒才買的桔子罐頭涼開水兌的，保證干凈好喝，又用涼水冰著，你看過路的行人熱的，只要喝我的水一口，保證淡淡的甜味，酸酸地爽口，解渴，清涼......”

　　聲音溫柔酥進了骨子。

　　“阿姨，我要一杯冰水”那站著的女學生說道。

　　“好的，你等著哈，我去給你拿?！?p>　　白阿姨滿臉堆笑地回答著，就向門外走。還回過頭來問道。

　　“你們考試完了?”

　　王維芳向前追著白阿姨。

　　“是的，考完了。我不熱，阿姨。你只拿一杯，不用給我，我不渴?！?p>　　突然一個小男孩約莫5歲從王維芳和白阿姨腿縫中鉆進了門，猛地抱住寧霖的腿，撒起嬌來。

　　“姐姐，姐姐，抱抱。我要喝冰水，媽媽不讓我喝。”

　　“噓。”

　　寧霖沖弟弟嘟嘴，細聲地說，“小聲點，不許鬧，不要打擾別人?！?p>　　白梅拿了一杯水，笑容盈盈地遞給了那女學生，轉過身對寧霖說道：

　　“既然你來了，我就回家煮飯?！?p>　　說著，從店內(nèi)一柜子里拿出一印花小布包遞給寧霖。

　　“里面有2塊零錢?！?p>　　環(huán)視了一下店內(nèi)，“他們都還沒給錢，記得收錢哈?！?p>　　說完，抱起弟弟走出了店門。邊說邊轉過頭。

　　“芳芳你到時上我們家吃飯去哈?！?p>　　“謝謝阿姨，今天我就不去了?！?p>　　白梅也沒再回應。任由弟弟胡亂鬧著。

　　“我不回去，我要喝冰水?！?p>　　一雙腿在她那青花瓷錦緞旗袍上亂踹。

　　王維芳遠遠地望著白阿姨的背影，忍不住的感嘆。

　　“真美?！?p>　　“美吧，那是我媽媽自己照著書裁剪自己用縫紉機打的?！?p>　　寧霖不以為然，又有些小傲驕。

　　“我是說嘛，好漂亮，太能干了。你長得好象你媽媽。真美......看著好年輕喲，二十幾歲，象你姐姐。走在大街上別人一定不會想到你們是母女......怎么可能象生過兩個孩子的媽......”

　　王維芳還在搖頭自嘆中。生意來了。

　　“來杯冰水?！?p>　　聽著好聽的帶點磁性的男中音。

　　只見一中等個兒，穿著一白色襯杉，袖子一圈圈規(guī)整地挽在手臂上，頂著修剪整齊濃密黑發(fā)二十出頭的男青年，自己彎身從水盆上拿起一杯冰水，取下玻璃片，“咯?？﹪！蹦切愿械暮斫Y上下移動了幾下，水杯就見底了。

　　那男青年放下空水杯，用手背摸了一下高高鼻梁下略厚的嘴唇，嘴角向上揚，烔烔有神的雙眼皮大眼睛露出憨厚的微笑。

　　“剛才給別人送印章去了，口渴死了。這天真熱?！?p>　　說著右手從褲兜掏出1毛錢來，遞給寧霖。

　　“給你，不用找?！?p>　　那青年轉過身就離開了。

　　“那怎么行，小華哥，還要找你7分。”

　　寧霖從布包中找出7分錢，追著那小華哥，穿過兩個鋪子，來到一間緊閉大門的鋪子門前。

　　鋪子門前人行道上擺放著一個不足一米高不足一米長的木頭柜子，柜子上放一沒蓋的木盒子，里面擺放著兩排手指頭長短大小不一的長方體圓柱體正方體型狀，顏色各異的木頭塑料石頭等材質(zhì)還未雕刻的印章。

　　柜子上用鑼釘固定了一個小長方型的鐵印床，上面零星地散落著雕刻下來的石屑。

　　小華哥見寧霖追了過來，反到有些不好意見，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手無措地在衣服上來回搓了幾下，沒敢看寧霖，從柜子旁拉過來一木靠背櫈，手指著櫈子，有些結巴。

　　“你...你...怎么跟來了......那店誰看？你坐。”

　　“這個錢要給你。”

　　寧霖說著把錢放到了柜子上。并沒坐下，好奇地把玩起那些好看的石頭。

　　“真好看?！?p>　　“你喜歡。如果喜歡，我給你刻一個?！?p>　　“真的”寧霖抬頭看向小華哥，眼睛里閃出欣喜的小星星。

　　小華哥被小星星閃出的光亮照得更加的不知所措，眼睛有些躲閃。

　　拉開柜子的抽屜，只見抽屜內(nèi)整齊地擺放著十來把修長木柄的篆刻刀，各種大小的數(shù)支毛筆，還有一本各種字體的貼子，紅藍黑白印泥，細砂布，細毛刷，摹印，油石，印規(guī)等，刻章工具琳瑯滿目細數(shù)齊全。

　　他從柜子靠里重新拿出一盒大約二十來枚各種各樣晶瑩漂亮的全是石頭材質(zhì)的印章，也幫著挑選起來。

　　“是真的，我?guī)讜r騙過你。你看這個怎么樣？”

　　“那我就不客氣了。多少錢，回頭我給我媽說下，讓她給你?！?p>　　小華哥有些急了，“這個不值錢，普通石頭。你...你，選個喜歡的，我三天就刻好了，送給你。不，不要錢。”

　　寧霖拿起一個粉綠色的大拇指長短扁的長方體呈半透明狀的石頭，用手扶摸甚是潤滑，把玩了良久才放下，

　　“就它吧。這個雕刻難嗎？”

　　“不難，很簡單的。道道有點多，但是主要關鍵是刀法上”

　　小華哥說到自己專業(yè)上來大眼睛雙眼皮上的濃眉就開始龍飛蛇舞了。

　　從抽屜拿出一把刻刀，還有一枚已經(jīng)刻好的朱紅色瑪瑙印章，指著印章上的篆字，接著說道：

　　“你看，這印文，跟你們寫毛筆字一樣，也需要筆鋒，也講究印文圓潤線條如行云流動順暢，根據(jù)不同的字體，客戶的喜好，印文會出現(xiàn)渾厚蒼勁之力，韻吐雋永之味，或者若霜林無葉瘦骨凌傲之素美。”

　　“這么復雜，怎么做到的？”

　　寧霖拿過印章，饒有興趣來回把玩仔細翻看，想探究出小華哥所說的玄妙之處。

　　“不復雜，你看這刀，柄跟你們用的小楷毛筆是不是一樣粗細，而我們執(zhí)刀的方式其中就與你們握毛筆一樣，當然執(zhí)刀的方式還有其他兩種，根據(jù)不同的材質(zhì)，不同的印文輕重的要求不同，有筆式執(zhí)刀，握拳執(zhí)刀......”說著演練了起來。

　　“看起來好似手部握柄，實則通過指、腕、肘、肩，甚至全身的力量，協(xié)調(diào)使用，全神貫注，讓刻刀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份能夠運轉自如，入刀時能夠靈活處理輕重、深淺微妙的變化。當然，這里面還要講究一個虛和實的運用，這要是刀法上......”

　　寧霖聽得是云里霧里，越發(fā)的糊涂，忍不住打斷，放下印章，

　　“小華哥，我還要看店，下次再聽你講。我的章，可要說話算話，弄好喲。我要走了，到時我再給你錢哈?！?p>　　“走啦......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刻。不要錢，真的不要錢?！?p>　　小華哥，不舍地還在后面望著背影喃喃地說著。

　　王維芳在店門口著急地張望著，一看到寧霖回來，就清問起來。

　　“干什么去了？去了這么久，那個男的是誰呀？你認識？”

　　“就知道，你愛嚼舌頭。有那么好奇嗎?”

　　寧霖瞪了一眼王維芳，走進店里見幾個學生還坐著認真看書，便打開了電燈，這時太陽完全下坡，店內(nèi)看書有些吃力了。

　　王維芳跟著寧霖屁股后面，進了店，又跟著出來。

　　寧霖實在無法，嘆口氣搖搖頭，說道：

　　“你呀，把這份心思放到學習上，可能以后就是清華大學生了。唉，就一刻章的。”

　　“這一刻章的還去這么久？”王維芳沖寧霖做了個吐舌的鬼臉。

　　“本就是，人家沒有地兒，只要哪家不開店門，就擺在哪家。有時就擺在我家輔子門前，幫我家看下店。有什么稀奇?！?p>　　“哈哈，知道了。我說嘛。”

　　王維芳看了看天空，自責起來。

　　“唉呀，我玩得也太久了?？刺炜旌诹?。我還要走好遠的路，就先走了。”

　　“不到我家吃飯去?”

　　“不去了，明天上我家玩去?！?p>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放假，就得幫家里做事。每天早上倒尿罐子，洗罐子，做早飯，幫著看店，帶弟弟。沒有你輕松，你在家就象個寶貝。唉，有哥哥真好?！?p>　　寧霖充滿羨慕的口氣，讓王維芳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那，下次我來找你，約你玩?！闭f著，拿起書包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