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明月上柳梢,,寂寥的夜空之中傳來勝者的凱歌。
夜家剛剛經(jīng)歷一場磨難,曾經(jīng)富麗堂皇的建筑此刻雖不至于面目全非卻也難掩其破敗之色。
夜家子弟現(xiàn)已到齊,他們一身狼狽,卻精神躩然,喜悅之色更是溢于言表。夜云龍脫著傷殘的軀體欣慰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們都是夜家的希望,而今經(jīng)受住了戰(zhàn)火的洗禮,一身的稚氣已然褪去,想必也定會在未來大放異彩,家族中興有望!
任誰都看得出來,夜云龍此刻的喜悅,但少有人能看清,那一抹眼底的悲涼。他想到很多人,朋友,后輩,親人,有些人正享受著勝利的喜慶,而有些人卻只能深埋于地底。
這是戰(zhàn)爭,也是江湖。
夜云龍念及一笑,大勝的日子他又何必因這些感傷,看來確實是老了,人老了就會感傷,就會放下宏圖只求親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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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三七坐在自家的屋檐,夜風(fēng)吹在身上有些微涼,遠(yuǎn)處是一片明亮的火光,搖搖拽拽似樹木的枝擺隨風(fēng)舞動?;鸸庹丈渲?,年齡或長或少,或老或幼的一群人,嬉戲打鬧的聲音似是淡雅的花香若有若無從遠(yuǎn)方傳來。
喜慶的日子不能沒有喧鬧也不能沒有美酒相伴。
夜三七不喜歡喧鬧,他雖愛酒卻從來都是滴酒不沾。所以,慶功的宴會不適合他,他也向來不參加什么所謂的慶會。
“三七?!?p> 聲音從身后傳來,夜三七轉(zhuǎn)身回望,庭院中,暗暗昏昏,冷冷清清,夜天華站在院中,黑衣黑發(fā)與夜色融為一體。天色太暗,夜三七瞧不清楚,只見到夜天華身形微晃已躍上房檐。
夜三七道“干嘛。”
夜天華走到夜三七旁坐下,遞來一個酒壇,道“喝酒!”
夜三七接過酒壇,卻未急著拍開壇口的泥“你若是想喝酒,不應(yīng)該來這里?!彼麑⒛抗庖葡蜻h(yuǎn)方燈火通明的地方“那里,應(yīng)該有許多人陪你喝酒。”
“你為什么不去?”
“不喜歡?!?p> “為什么殺李長舟?”問完這一句,兩人都是同時一顫。夜天華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莫名的說出這句話,而夜三七卻是因為他終于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早在初回夜家之時,夜三七便感覺到夜天華的不對勁。夜天華不是一個擅長隱藏情緒的人,從他的神色中,夜三七可以看出他的疑惑乃至低落。只不過夜天華不問,他也不說。
就像一扇窗戶,兩邊的人明明只要將遮掩的那一層紙捅破,就可以將對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沒有一個人愿意將那層紙捅破。
一方在害怕,一方在逃避。
夜三七原以為這句話他永遠(yuǎn)不會問出口。
真的沒想到。
但他沒有回答,反而問出一句“你認(rèn)為他不應(yīng)該殺嗎?”
夜天華沒有回零,夜三七也沒有等他回答的打算。
他一笑,清冷的月光映照出他陰沉的笑容,清秀的五官中盡是難以掩蓋的煞氣,縱是夜天華看著也覺得觸目驚心。
這個人,他很熟悉,卻又很陌生。
“你還記得我們初來夜家時的情況嗎?”
“夜家人不待見我們,李家的人也視我們?yōu)閻u辱。兩家長輩自不屑于對兩個孩童下手,但兩家的小輩卻沒什么顧忌。”
“你知道的,我的哥哥,一個人惡起來,即使只是一群小孩兒,狠辣的手段也足夠讓一個成年人聽著膽寒”
“虐打,只是輕的。放狗,放蛇,扔進(jìn)池塘……你越是忍讓,他們就加的放肆,可笑我連這么明白的道理也一直沒有想通。廢物,真是個廢物?!闭f到這里,夜三七嘲諷一笑。
“你若問我為什么殺李長舟,好,我就告訴你”夜三七陰沉著嗓子道“我要讓曾經(jīng)欺我辱我的人都付之代價!”
“所以才殺李長舟?”
“所以才挑起李夜兩家的爭端?”
夜天華一口氣連問出兩個問題,夜三七只吐出了一個字“是?!?p> “你應(yīng)該感謝我的,我的好哥哥,倘若不是我,你在夜家不會得到所有人的崇敬。即使成就先天,在他們眼里,你就是一條來搶肉吃的狗!”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若是戰(zhàn)死,當(dāng)如何?”夜天華顫聲道。
“死了就死了,你認(rèn)為還會怎樣?”夜三瞥了瞥夜天華,目光所及盡是涼薄之色。
“我是你哥哥,我是你唯一的親人,你……”
“哥哥,又能如何?”夜三七語氣冰冷道。
“我們是兄弟,但從小到大,你總是被命運眷顧,而我總是那個被遺棄的人。”
“我們的母親叫夜云華,父親叫墨云天,兩人名字未尾兩字,便是你的名。而我,你可曾記得,父親拋棄母親之時,是何日?”
“是了,那時你只有一歲,怎么可能記得?!币谷咄蝗灰活D,露出嘲諷的表情“可我記得,從出生到現(xiàn)在,十四年的記憶,每一刻每一息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那一日,我剛滿月,他走時,下著雪,正好是三月初七?!?p> “看吧,你是他們甜蜜的回憶,而我只是他們痛苦的終結(jié)。也許正因為此,她總是對你格外的仁厚,對我……那時你只有三歲,我說這些又有什么用?”
“來到夜家,我以為以后我們就能有相同的待遇,一樣的不受待見,一樣的……可是,上天為什么如此不公,同父同母的兄弟,一人才情絕世注定會踏足山巔,一人卻形同殘廢,只能在病榻上茍延殘喘。”
“就算是如今,你已經(jīng)成為了救家族于危難的英雄,人人畏你敬你。我只不過是為家族招來禍害的不祥之人,對于我,他們只有厭惡,絲毫不加掩飾?!?p> “我樣樣不如你,卻只因時運不濟(jì),晚出來了一年。請你告訴我,我的好兄長,你于我是親人還是……仇人!”
“你恨我?”夜天華道,他這句話說得很平淡,他的內(nèi)心突然感到輕松,就如沉積多日的巨石終于被移除般釋然,“我不怪你。”
“你問我我們是親人還是仇人,我的答案是,我們是兄弟,血濃于血?!?p> “你說命運不公,總是偏向我這邊,我不知道是否是這樣。但從今以后,你想要的一切,我替你拿?!?p> “我要的東西我自己會去搶!”夜三七撕心裂肺的吼道“而你,沒有什么比你死更讓我舒心!”
夜三七拍開酒壇的泥,將一顆藥丸放了進(jìn)去“我知道我殺不了你,所以……”他咧開嘴,笑得清秀的面容都開始變得扭曲“這壇毒酒,不是你喝,就是我喝!”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夜天華看著夜三七,光線幽暗,但他依然看清了自己的樣子,從他眉眼間的掙扎看得出,他在猶豫。
猶豫什么?
無人猜得到,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生與死之間,人人都有抉擇的權(quán)利。
這一刻,夜天華想到了從前,那段初來夜家的時光。那段時間,夜三七每天總是傷痕累累的回來,明顯遭受過虐打,但夜三七不說,他也不問。直到后來,夜三七越來越沉默,也越來越陰抑。也許,他真的沒有盡到過兄長的責(zé)任。
下一刻,夜天華捧起酒壇,仰頭咕咚咕咚就將整個酒壇的酒都喝了個干凈。
刀絞般的痛從腹部傳來,夜天華倒在地上嘔出一口血。
………
清晨的陽光灑下,夜天華睜開眼,瞧見了自己屋中熟悉的擺設(shè)。
胖蠶的蛹
洞房昨夜停紅燭,鏡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眉問天婿,畫眉深淺入時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