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珊正在和那大鵝塊進行著艱苦的斗爭:燉得金黃的鵝皮和軟爛的鵝肉,早是進肚了,但那附著著的筋和軟骨,卻絕不肯輕易就范。李珊的一只手抓著骨棒的一端,而另一只手扯住了另一頭,而嘴巴就在這被牢牢控制的骨頭上像挖掘機一樣的奮力的開墾著,“吱吱、索索……”
“油!油都滴到褲子上啦!”淑儀眼尖,就拽了好幾張餐巾紙塞在了李珊盤起來的兩腿間,而那執(zhí)著的吃客是絲毫不顧及自己那好幾大百的褲子的,一邊仍舊與那骨塊兒展開不屈不撓的戰(zhàn)斗,一邊嘟嘟囔囔的發(fā)狠道:“被一個骨頭打敗,我還怎么出去混?”
“哈哈哈哈哈……”大家笑得東倒西歪,正想好好給這“以戰(zhàn)勝鵝塊為榮”的“勇士”鼓鼓勁兒,德懿的電話,就突然毫無征兆的響起了。
“李輝哥啥時候這么小氣啦!”寧健縱起鼻子叫道。
“對,好好訓訓!這家風,幾天不整理整理,就要變樣!”淑儀也笑著煽起了風。
德懿被眾人慫恿不過,就操起了電話,準備反擊過去??墒悄切θ葸€沒有在臉上綻開,就一下子凝固了,仿佛是初春的漣漪還來不及蕩漾,就被寒風凍結了一樣。
大家誰都不說話了,都拿眼看著德懿。任楠就有些急,剛想張開口,就被德懿擺手制止了。
“秋樺呀!你今天怎么這么有空?”大家才明白德懿變了臉色的原因,是消失了許久的秋樺打過來的。
“……大家都在……剛還說起你,說你一會兒到,我們還以為是玩笑……”
“……那不大好吧……你也知道,文玉這里……不太方便吧!要不,我領著大家出去……”電話里的聲音一直傳來,而德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那聲音又響了很長時間,墻上的那臺老電子鐘的每次“咔咔”聲,像小錘子一樣,敲擊著在場了每一個人的心。
“……好吧……”德懿仿佛是答應了什么,但卻并不高興。將電話向報紙上一擲——險些擲進了湯盆里——“秋樺要帶著她新認識的男朋友上樓來!”
這一句話,很輕,但屋子里的幾個人都清清楚楚的聽見了,而且明白了這話里的蘊含的尷尬的意味:這等于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而且是個男子,硬闖進她們幾個女生最私密的聚會里。
先不說她們聚會的環(huán)境:四面水泥的粗糙的墻面,連張像樣的餐桌都沒有,將被子向后一卷,幾張報紙鋪在床墊子上,盆啊,碗啊、筷子啊,還有吐出的骨肉,擦過手的餐巾紙……就直接堆在了上面,這樣的場景,也許只有在農(nóng)民工的簡陋的工棚里才會出現(xiàn);再看看在場的這幾個人,都穿著短衫短裙,寧健更是清涼,一個褐色的吊帶裙就是她的標配——時間雖已走入初秋,但天氣依舊是熱——現(xiàn)在即使想弄得“保守”些,但環(huán)顧著空空蕩蕩的四壁,估計只有報紙能夠遮身了。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們不知道該把這位“帥哥”安放于什么樣的位置,單單就是一個稱呼,她們的腦袋就亂成了麻:叫“秋樺的老公”,似乎有些操之過急的嫌疑,顯得不甚妥當;叫“秋樺的男朋友”,又太過官方,與這閨蜜相聚的融洽氣氛似乎也不搭;那么叫“你”或者叫“喂”,這更加的上不得臺面……還有,幾次被“出賣”的經(jīng)歷,讓他們現(xiàn)在也還心有余悸。
她們個人確實都有各自的毛病,甚至心機,但面對困難的時候,她們也確實從彼此那里找到力量和勇氣,這就已經(jīng)足夠。就像是一條條的魚,游蕩在小溪或者池塘,興許今天撈到一根肥美的水草或者躲避到水鳥的攻擊,或者就是她們自己之間嘬起了鱗,但都不妨礙她們在一個夕陽垂掛天際的傍晚,聚在一個小水坑里吹吹泡泡,交換一下欣喜或者傷悲。
但大家是無論如何不喜歡此時闖進來一條黑魚,齜著高深莫測的牙,在人們的身邊晃來晃去,而大家不得不時時刻刻的加以提防。
李珊的“豪邁”的誓言,早已是萎蔫了,那骨頭上還帶著那么大的一條筋頭,就一個跟頭折進了垃圾堆里,而李珊是連看,都來不及看一眼了,而是直盯著德懿叫道:“就在樓下那?”
“沒有!說是先去水果店,買些水果再上來,估計半個小時之后吧!”德懿又向后一仰,將自己在卷起來的鋪蓋上仰出一個“大”字。
“那我走!”任楠一個箭步竄了下來,就去找自己的鞋。
“等會兒,我和你一起走!”寧健將自己的小吊帶裙一提,也奔了房門去。
“大家誰都別走!秋樺已經(jīng)知道咱們都在了,一會兒上來,一看人不全,以后見面也不好開口;再者,人少了,這種情況就會更加尷尬了?!钡萝矎谋蛔由现逼鹕韥?,揪著自己的短發(fā)道。
大家一想,果真是這個道理,剛想也起身的淑儀和李珊就又坐了回去,而已經(jīng)摸到門把手的任楠和寧健,躊躇了一會兒,也折了回來。
“既然走不了,那咱們咋的也得收拾收拾屋子?。 笔鐑x就從那報紙的餐桌上倒騰出一個空盆,準備裝垃圾了。
“我真不想他們上來!”許久沒有開口的文玉,立在床邊道。文玉倒是沒有考慮那么多,但她真是實實在在的不想再多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見識她的困窘與落魄了。
“誰愿意他們上來呀!”不知道是誰,在角落里嘟囔了一句。
“不行!我不能讓他們上來!”文玉在地上轉了幾個圈,又趟起了些灰塵,然而沒有好辦法。如果這里面有兩個男生,也會比較好過些,但現(xiàn)在就是出動飛機緊急的載來李輝或者賈鶴,也是來不及的了。
“飛機!”文玉不由自主的就念叨了出來。
“你被氣得犯癔癥了呀,自言自語什么呢?咱們現(xiàn)在還能長翅膀飛出去呀!”德懿還窩在那里,滿臉懊喪,而并沒有參與到這大掃除中來。
“飛出去?德懿!我想到好主意啦!”文玉驚喜的叫起來,一竄,差點就碰翻了淑儀端著的垃圾盆。
“什么辦法呀?快說!”大家紛紛聚攏了過來,焦急的問道。
“我們可以到樓下去迎接他們??!”文玉豎起自己的兩根手指,在空中做了一個“溜”的動作。
“太好了!文玉!咱就這么辦!咱們還得說:大家都在樓下接新人,這才顯得隆重!然后我們就把他們倆領出去飯店或者歌廳,反正都無所謂,這樣一來,不就避免這么難堪的碰面了嗎?”
“還愣住干啥呀?趕快下去!讓人堵屋里就糟啦!”德懿高興的叫道,同時“蹭”的就竄到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