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欣貴人一事后,嫂嫂大病了一場。
她是在為欣貴人難過,也是在為自己,太醫(yī)說嫂嫂這是心病,郁氣常積在心才會如此,這世上最難醫(yī)的可不就是心病。
但嘉貴妃也不知哪來的得意勁兒,總愛去嫂嫂那兒炫耀,無非是說昨日皇上又賞了些什么,今個兒皇上又答應(yīng)會去她那兒,假惺惺的模樣惹得宮中其他妃子也是不喜。
可兄長也不曾說什么,就放任嘉貴妃如此,我去宮里看望過嫂嫂幾回,都覺得她快要成這宮中第一寵妃了。
幸好兄長也曉得不能做個昏君,每當(dāng)嘉貴妃在嫂嫂這里太過放肆?xí)r,兄長還是會說幾句,前些日子還把嘉貴妃禁足了。
而嫂嫂臉上的笑意卻不見得多,那淺淺的梨渦許久都未出現(xiàn)了。
“阿綾,你說,我能不能把嫂嫂接到我這公主府住幾日啊?!?p> “公主,您就別說笑了,皇后娘娘哪能隨意出宮?!?p> 阿綾一臉驚嚇的模樣,生怕我真將嫂嫂請來似的,我拍了拍阿綾的肩,忍不住笑出了聲:“就算嫂嫂肯,皇兄也不會同意的,阿綾不用怕?!?p> 何況正如阿綾所說,一國之母是不可隨意出宮的,更不用說這宮里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嘉貴妃,嫂嫂不過生病,她就想借機(jī)一攬后宮大權(quán)。
我正為嫂嫂心感不平時(shí),阿綾突然告訴我,紅姑來了。
近些日子,總有些忙,紅姑也有好些日子未見了,我以為她是來同我說說話,卻不想此行是告別。
“你要回春日坊去?”
“這一個月來,已經(jīng)多有勞煩公主,我的傷勢已無大礙,那春日坊的班主也意在請我回去唱戲。”
紅姑笑的淺淺,腰上掛著的仍是那日令霽所撿到的香囊。
我也未多做挽留,其實(shí)于紅姑而言,春日坊才是她最好的歸處,若是不能登臺唱戲,臺下十年功又有何用。
至于江辰宇那邊,雖說我這公主他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奈何我后頭還有兄長呢,他再如何也不敢放肆了。
臨走時(shí),我讓阿綾拿了些銀票給紅姑,紅姑很是驚詫,無論如何也不肯收。
我將銀票一把塞進(jìn)紅姑懷里,裝作話本子里霸道的模樣道:“本公主讓你收著你便收著,難不成你還要拒絕本公主!”
紅姑噗呲一聲笑了出來,讓叉著腰裝強(qiáng)勢的我都快裝不下去了。
“好啦,紅姑,你就收下吧,也不是很多,你在春日坊也好傍個身?!?p> 紅姑朝我深深行了一禮,抿唇道:“那日后公主可要多來春日坊為我捧捧場,紅姑定不收你錢。”
我沖著紅姑眨了個眼,道:“到時(shí)候可不要嫌棄我哦?!?p> 紅姑重重一點(diǎn)頭,說的認(rèn)真:“才不會,公主若是來,讓紅姑唱什么戲都可以?!?p> 二八年華,紅衣灼灼,在她的心里,再沒有比這話更認(rèn)真的話了,因?yàn)樗松▽Χ苏f過。
苑門口,紅姑的身影逐漸遠(yuǎn)去,她腰上掛著的香囊繡著一朵盛開的蓮花,不像我這亭子里的蓮花,還在含苞待放。
我突然叫住了她,快步走上前去,其實(shí)細(xì)看,紅姑與江子棠還是有很多不似的,前者眸如春水,后者眸如星子。
“紅姑,日后你若是有何困難,可來公主府尋我,我定會相助?!?p> 不為其他,只為救命之恩。
紅姑看著我有些愣神,許久才低著頭應(yīng)了聲,我瞧不清她臉上的神色,只聽見她低低嗯了聲。
我這才笑道:“去吧,春日坊可不能少了你。”
紅姑點(diǎn)點(diǎn)頭朝前走去,這一走,也許就是岔口,也許只是歸途。
入夜,我糾結(jié)了許久,站在院子里雜草叢生的小門前,還是決定讓令霽跳墻送信好了。
令霽對此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少,雖然最初對于這種有些似賊的行為很是懷疑,但有道是做多了也就習(xí)慣了。
再一次將信交到江丞相手中后,令霽就掩身回府而去,至于江丞相為何一臉笑意,令霽很清楚肯定不是因?yàn)樽约骸?p> “公主又來信了?”
屏風(fēng)后,喬安鶴踱步走了過來,瞄了一眼信上的簪花小楷就收回了目光,他可沒忘記前些日子某人將公主的信交給他時(shí)一臉的冷意。
信紙被火舌吞噬,直至只剩一小角,江子棠才收回了手。
“信上如何說?”
“紅姑走了。”
喬安鶴冷笑一聲:“怕是已經(jīng)可以回去交差了?!?p> 江子棠的臉上依舊掛著溫潤笑意,那雙與紅姑有著六分相似的眸子卻是冷意十足。
“既然如此,何不幫他們一把呢?畢竟來者是客。”
喬安鶴無聲一笑,好一個來者是客,他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后說道:“要不要我派些人來?”
江子棠搖頭:“不用,你的人守著皇宮便好,再過幾月乃皇上生辰,來的人多了,總會有幾個雜碎,多注意些?!?p> 喬安鶴嗯了一聲,皺著眉還是問出了口:“公主那邊會不會有什么事?”
江子棠知道喬安鶴指的是什么,紅姑于公主有救命之恩,向來把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bào)記在心里的公主,但他更知曉,公主可是北朝的公主。
“放心罷,公主知曉何為大是大非。”
若不然,也不會總是與他傳信告知紅姑一事。
“那就好,”喬安鶴將茶盞擱在桌上,深呼出一口氣,道:“我就先走了,不用送。”
夜深,街道上的行人并無幾個,偶有幾個醉鬼勾肩搭背搖搖晃晃,走三步就吐一回。
喬安鶴的步伐加快了些許,有一醉鬼許是喝糊涂了,還上前來抓著他的衣服,口里喊的也不知是哪個煙花柳巷的花魁名。
喬安鶴一把推開酒鬼,不帶半分客氣,眼里的肅殺之氣讓醉鬼幾遇吐出口的臟話又咽了回去。
在喬安鶴看來,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醉鬼,整日昏昏沉沉,不知所以然,能有這大把時(shí)間,去軍中練個三兩年,哪個不可以是個好漢。
長安城的夜間也時(shí)時(shí)有霧,行至離人橋時(shí),霧更濃了,喬安鶴慢慢走上臺階,橋上并無一人,看來是他多慮了。
喬安鶴也不知自己在思慮什么,是怕祝煙荷又站在橋上等他,還是怕看見祝煙荷眼里掩不住的淚,也許兩者皆有罷。
那封信至今還在他的書房,這一回是最后一回了,年關(guān)一過,他就要前去邊關(guān),此行一去,便是結(jié)束。
有打更人從橋上經(jīng)過,霧氣都好似被敲散了不少,喬安鶴大步從橋上走過,離人橋,離人橋,想來這名字從一開始便沒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