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藍(lán)衣緩帶輕撥珠(四)
“那好吧?!卞\蘇在紅木椅子上坐下,筆墨紙硯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這才開始認(rèn)認(rèn)真真地算著。
皇上所賞的算盤通身是用上好南陽玉打磨,撥動時聲音清脆,如銀鈴相互碰撞,又如清泉流水般泠泠作響,錦蘇撥動幾下,便覺得這聲音能夠清心,擊打之聲抑揚(yáng)頓挫,似是能譜寫一曲悠揚(yáng)樂章,心道:“不愧是皇上賞的,真是好東西?!?p> 這聲音在蘇瑾懷聽來,反倒是更加心情煩躁。自從錦蘇在他不遠(yuǎn)處坐著算賬開始,他的心就沒靜過,眼神總是往另一張書案上瞟。
錦蘇今日把所有的黑發(fā)都用一只白玉簪綰了起來,身穿一身藍(lán)色的民國裝,看起來清亮、靈動。蘇瑾懷不知何時寫公文的手停了下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不自覺地失了神,心想:白腕執(zhí)素筆,玉珠滑籌骨,錦蘇比皇兄那些后宮美人好看多了。
錦蘇感覺有道目光一直在盯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她猛地抬頭,與蘇瑾懷的視線在空中相撞。蘇瑾懷想要收回目光已經(jīng)來不及了,錦蘇道:“王爺,我身上有什么東西嗎?”
蘇瑾懷拿出一個檀木小匣,道:“你過來。”
錦蘇走過去,只見匣里是兩只潤澤透明的白玉鐲,錦蘇道:“這……”
“送你的。”
錦蘇也是女子,哪有不喜歡的道理,但她更知道像蘇瑾懷這樣的人,送的對象一定是對他極重要的人。這幾日的相處,她知道她自己顯然不是那個層次的,這一點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道:“無功不受祿,這玉鐲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蘇瑾懷輕輕咳了幾聲,道:“你拿著吧,以后就沒機(jī)會了?!?p> 這話聽得錦蘇云里霧里的,直觀的理解成他就快不行了,“什么意思?”錦蘇想到他剛才咳了幾聲,上前一步,把手放在他的額上,試探他的體溫,著急道:“你是不是哪不舒服,我去找樓先生。”
錦蘇跑的總是比蘇瑾懷的話快,蘇瑾懷剛想告訴她自己沒事,錦蘇又不見了蹤影,只剩自己一人搖頭苦笑,輕聲道:“這丫頭太敏感了?!?p> 樓連是被錦蘇一路催著到了三省園,一進(jìn)書房,樓連這老胳膊老腿的還沒喘口氣,錦蘇一下子把他拖到了書案旁,給蘇瑾懷把脈。
樓連把脈時,眉頭緊皺,原來就有些深的皺紋都快擰成了一團(tuán),錦蘇道:“樓先生,他怎么樣?”
樓連收好脈枕,喘了口氣,對著錦蘇道:“病情穩(wěn)定,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比缓箅p手背在身后,語氣充滿了疑惑,道:“你這個丫頭,從哪里看出他快不行了?啊?急忙忙跑到藥廬,說了一句‘他快不行了’就把我拖到這兒,你考慮過我的老胳膊老腿嗎?”
蘇瑾懷聽著,嘴角淺淺笑著,道:“樓先生,不怪她,是我咳了幾聲,把她嚇著了?!?p> 錦蘇低聲咕噥,道:“我這不是關(guān)心則亂嘛?!?p> 蘇瑾懷道:“辛苦樓先生跑這一趟了。”
“哼?!彪S后背起自己的藥箱,離開了書房。
錦蘇還是不放心地問:“你真的沒事???”
“沒事。”蘇瑾懷把那對玉鐲往錦蘇那兒推了推,道:“戴上,我看看?!?p> “你確定要送我?”
蘇瑾懷點了點頭,眉眼溫柔地看著她。
“在我手上,以后你要收回去,我可就不還了。”
“你留著。”
錦蘇拿過匣里的玉鐲,戴到手腕上。蘇瑾懷淡淡道了句:“好看?!?p> 錦蘇看著這兩只鐲子,道:“王爺,這兩只鐲子玉種不一樣啊?!?p> 蘇瑾懷道:“右手的是青白玉,當(dāng)年母后留下來的,是一對,另一只在皇嫂手上;左手的是羊脂玉?!?p> 錦蘇看著他,在等著下文,蘇瑾懷問:“為何這樣看著我?”
“沒了?那這羊脂玉的鐲子沒有故事?”
蘇瑾懷低頭看賬本,干脆利落道:“沒有?!?p> 錦蘇走到自己的書案后,道:“王爺,明日是回門的日子。”
“我知道,我已經(jīng)讓辛凌備禮了?!?p> 錦蘇點點頭,輕聲道:“那就好?!?p> 錦蘇算完賬本,已經(jīng)中午了,蘇安在門外道:“王爺,娘娘,午飯好了?!?p> 蘇瑾懷放下筆,道:“辛凌。”
辛凌入門,行禮道:“王爺有何吩咐?!?p> “把這摞俸祿簿子現(xiàn)在送去戶部,交到劉侍郎手上,告訴他這些都是對的。”
“是。”
錦蘇伸了個懶腰,道:“終于可以吃飯了?!?p> 蘇瑾懷對她道:“走吧?!?p> “我推你過去吧?!闭f完錦蘇就推著蘇瑾懷的輪椅出了書房門。蘇瑾懷發(fā)現(xiàn):錦蘇是個行動派,每次說完就做,好像一次反駁的機(jī)會都沒給他。
蘇安看著倆人這樣出來,眼睛都快掉到了地上,王爺竟然讓娘娘動他的輪椅。蘇安是府里的老人了,從沒見過誰敢動王爺?shù)妮喴?,但是動過的無一例外,下場很慘。
他還記得那是剛立府之時,有個有幾分姿色的丫鬟,想要上位,只不過是剛剛碰到了輪椅扶手,就被蘇瑾懷下令,砍了雙手,扔到了深山老林里的蛇窩,是被蛇活活絞死的,死后連尸首都沒有。此事在王府里引起挺大的震動,丫鬟、奴才都對這位不能站起來的王爺心中畏懼,生怕王爺一個不高興,自己的小命就沒了。不過這么些年過去了,也沒再見王爺罰過誰了,只要不犯了王爺禁忌的,單純犯了錯的,都只是交給自己,按規(guī)矩辦。
蘇瑾懷不喜肉類,廚房做的都是青菜。錦蘇坐在桌邊,看著這三碟子的綠油油,抱怨道:“怎么都是素的啊。”
蘇瑾懷道:“晚上讓廚房做肉,王府的廚子做的菜挺好吃的,你嘗嘗?!?p> 錦蘇夾了一筷子的菠菜炒金針菇,嚼了幾下,對著蘇瑾懷笑了笑,道:“這味道……真不咋地。”
“不好吃?”蘇瑾懷也夾了幾根金針菇,放到嘴里嚼了嚼,道:“味道與以前一樣?!?p> 錦蘇道:“難怪你這么瘦,都怪你家的廚子,做的菜真是一言難盡?!?p> 蘇瑾懷吃這些菜能有十幾年了,并不覺得難吃。
錦蘇站起來,道:“你也別吃了,等我一會兒,我去廚房把這幾道菜再做一下,你嘗嘗我做的?!?p> 錦蘇做好,拿著食盒進(jìn)來時,蘇瑾懷正拿著一本書,聚精會神地看著。錦蘇額上還有些汗水,把食盒放到桌子上,道:“吃飯了,嘗嘗我做的?!?p> 蘇瑾懷吃了一口,錦蘇急忙問:“與你家廚子相比,如何?”
“你做的好吃。”
錦蘇道:“趁著我在這兒的時間,能給你多補(bǔ)補(bǔ)就多補(bǔ)補(bǔ)??茨闶莸?,都心疼人?!?p> 蘇瑾懷頓時心情低落了,是啊,她就在這住一個月了,一個月后,她就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面上毫無波動,可是錦蘇發(fā)現(xiàn)他根本就是心不在焉,吃菜時都沒有夾到菜,就把筷子往嘴里送。
錦蘇就是故意提的,她不信蘇瑾懷對自己真的一點感覺就沒有,否則他怎會把先后的鐲子送給她,根據(jù)她所知,那鐲子代表的是王爺對王妃的認(rèn)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