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遇那年（下）

　　女孩輕輕地查看著少年嘴角的傷口，少年就這樣乖巧地接受她的“好意”。

　　云舒有些心疼，她問道：“很疼吧……”

　　少年正要開口時(shí)，天空突然傳來一聲炸裂的聲音。

　　“嘭！”

　　云舒看了過去，兩眼驟然欣亮，眼眸里倒映著璀璨的光束。

　　是煙火！

　　云舒很是激動(dòng)，在山上時(shí)，她只看過一次，還是玉汐姑姑偷偷放給她看的。

　　女孩癡癡地望著天空。

　　一束束煙火綻放在空中，映著傍晚爛漫的晚霞余暉，絢麗的光輝照在女孩明媚的笑臉上，燦若繁星。

　　可是蕭庭看不見她這副模樣。

　　女孩笑著轉(zhuǎn)過頭來對(duì)男孩介紹：“是煙火，可漂亮了！”

　　少年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女孩坐在他身旁，興奮得手舞足蹈地向他描述著。

　　少年耐心地聽著女孩的講述，時(shí)而微微點(diǎn)頭。

　　那細(xì)儂軟語撩撥著男孩的心弦，女孩身上的淡淡馨香也讓他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那是一種他從未體會(huì)過的感覺。

　　他的心緒開始變得雜亂。氣氛開始變得微妙。

　　“可能是我太過蠢笨了，說不清楚，但是此刻天上的煙火是真的很好看?！迸⒂行o奈。

　　“我知道?！彼p聲道。

　　“為什么……”云舒本想說他眼睛又看不見是如何能知道的，但還是不好意思說出來。

　　“因?yàn)槟愫荛_心?！笔捦ノ⑽⒌拖骂^，抿唇。

　　“雖然我眼睛看不見，但是我能聽見你的笑聲?！?p>　　“這景致能讓你如此歡喜，那定是美景了?！?p>　　女孩怔怔地望著他，有些失神：“我覺得，若是你的眼睛能好起來，那你一定會(huì)是極好看的。”

　　她伸手輕輕附上少年的眼角，細(xì)細(xì)描摹著輪廓。少年的眼睛微微上挑，眼眶深刻，但眼眸無神。

　　蕭庭輕聲道：“蕭某覺得，姑娘也是極好看的?！?p>　　“為何？”

　　“因?yàn)楹芪??！彼p笑。

　　“哦吼！小嘴還挺甜的嘛?！痹剖孑p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而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吖？”

　　“蕭庭?！?p>　　“哪個(gè)蕭，哪個(gè)庭？不如你寫在我手上好了，我識(shí)字的。”能不識(shí)字嗎，一犯了錯(cuò)就要被師父罰抄寫《靜心》。

　　女孩向他伸出左手，少年卻將手收了起來，小心道：“這樣不好，太過輕浮?！?p>　　“不輕浮不輕浮。吶！手給你。”云舒將小手橫在他面前，見他仍微紅著臉小心拒絕，便一把拉過少年的手按在了自己掌心。

　　“姑娘你！”少年急急將手撤回，耳尖泛紅。

　　云舒撇了撇嘴，又將他的手拉了過來，威脅道：“你若再這樣掃興，本姑娘就把你拐了！把你賣到青/樓......不對(duì)，把你賣到人販子那！”

　　少年有些羞惱，小聲道：“姑娘怎的如此......凈說些不入耳的話?！?p>　　“手?！痹剖嫱{道。

　　少年有些局促，但還是乖乖地將手抬了起來，在女孩的指引下碰到了她的溫軟掌心。

　　他緊張地用修長(zhǎng)的手指在女孩的掌心上輕輕描畫著名字，很小心又很認(rèn)真。

　　女孩的手很軟，溫?zé)岬挠|感由指尖傳來，引得他微微顫栗，惹得他心尖癢癢的。

　　云舒笑得很開心：“蕭庭！我這下知道了，原來是這個(gè)蕭庭，我原以為是消停呢?！?p>　　寫完名字后，男孩趕緊將手收了回來，抿著唇，不作聲。

　　“我嘛，我叫......秋雨。秋天的秋，下雨的雨。”云舒略略思索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說出真名也不要暴露身份，師父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會(huì)怎么罰她呢。

　　“現(xiàn)在我們都認(rèn)識(shí)了彼此，那我們就是朋友咯?！痹剖鏆g喜地向蕭庭湊了過去，驕傲地宣布著，“蕭庭，你可是我這輩子結(jié)交的第一個(gè)朋友哦?！?p>　　少年又紅了臉，悶聲說道：“秋雨姑娘......也是蕭庭的第一個(gè)朋友......”

　　云舒一把拉住少年的手腕興奮地說道：“我瞧著對(duì)岸好多人家都張起了彩燈，想是要有什么熱鬧景兒，咱們?nèi)ネ嫱?！?p>　　云舒的手加重了些力氣：”跟緊我，別丟了?！?p>　　蕭庭本欲張口推脫，但又沒作聲，就這樣任由女孩扯著自己的手腕。

　　夜幕降臨，長(zhǎng)街上燈火通明，人流喧嚷。那高高掛在桅桿上的商鋪旗號(hào)，那紛至沓來的行人車馬，那一張張喜悅的笑臉，無不映著琳瑯炫目的燭光燈火。街道兩邊有茶樓、作坊、酒館、肉鋪、客棧，沿著貨道一直向城中延伸。商販的叫賣聲，孩童們的笑聲，歌樓里娼女的調(diào)笑聲，紛紛擾擾。

　　云舒好奇地張望著如此盛大的熱鬧場(chǎng)面，笑顏如花。而身側(cè)的清冷少年卻因這喧鬧陌生的環(huán)境而有些無所適從。

　　女孩一邊向他細(xì)細(xì)描述著，一邊緊緊拉著他的手腕，將他護(hù)在身后，免得他被行人撞到。

　　”蕭庭，你一定要乖乖聽大夫的話，把眼睛治好。人間真的很美好，我希望你能親眼看到，自己去經(jīng)歷一番，而不是只依靠我的只言片語?！霸剖胬谌松俚那嗍A上，對(duì)他鄭重說道。

　　”嗯?！吧倌贻p聲應(yīng)道。

　　眼睛治不治得好，他也全然不知。

　　”對(duì)了，你家在哪啊，我估摸著此刻應(yīng)該很晚了，得把你送回家去，出門這么久，你家人定要來尋你了?！霸剖婧苁乔妇巍?p>　　”我，我一直住在舅舅家。城南的青塵山莊?！?p>　　頓了頓，蕭庭問道：”秋雨姑娘家在何處？“

　　云舒愣了愣，心虛道：”我，我不是江洲人，我，我就是來，來賞景游玩的?！?p>　　少年有些失落：”那秋雨姑娘是要離開了嗎？“

　　”哎呀不急，不急。我?guī)煾高€沒出......出客棧賞景呢?！霸剖娌铧c(diǎn)說漏嘴了。

　　”那是，還要留幾日？“少年小心地問道，心里隱隱有些期待。

　　“不說我了。我得趕緊把你送回家呢。握緊我的手，別丟了?！痹剖胬?，向南走去。

　　可憐的是，一個(gè)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一個(gè)眼睛看不見，兩人費(fèi)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青塵山莊。

　　進(jìn)了山莊后，云舒局促地立在廳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這家人的相處氛圍也太奇怪了些。

　　女主人表情古怪，散發(fā)著不滿的戾氣，男主人看向蕭庭的神情很是擔(dān)心，但又忌憚李夫人的臉色。

　　“蕭公子呢秋雨已經(jīng)安全送到，今日之事秋雨感激不盡，他日定會(huì)攜禮登門道謝?！痹剖娓┦鬃饕尽?p>　　“秋雨姑娘言重了?！?p>　　“哪里哪里。時(shí)候不早了，秋雨這就告辭。”

　　“來人，送客?！崩罘蛉艘痪淇吞自挾紤械谜f便下了逐客令。

　　這時(shí)一直沉默著的蕭庭開口了。

　　“如今夜已深，為安全起見，秋雨姑娘不如留宿一晚，明早再走?！?p>　　“未出閣的女子怎么可以在別處留宿。秋雨姑娘，我青塵山莊就不留你了?！崩罘蛉藳]好氣地回道。

　　蕭庭攥緊了手，抿緊了雙唇，后正欲開口，被云舒偷偷攔下。

　　”夫人所言極是。秋雨謝過蕭公子美意。告辭了?！霸剖嫘卸Y后，輕輕捏了捏蕭庭的手，便離開了。

　　多有骨氣，不卑不亢，云舒都感動(dòng)了自己。

　　但很快就被打臉。

　　云舒走到城南街道上想找個(gè)落腳的店家時(shí)，這才想起來自己的銀兩都被白天的那幾個(gè)壞叔叔搶走了。

　　難不成今天就得回山上？云舒可不樂意，好不容易能下山一回。

　　思前想后，云舒只好灰溜溜地摸回了青塵山莊。

　　又是一番折騰，云舒才躲過了守夜的家丁，找到了蕭庭所在的后院。

　　”叩叩?！?p>　　過了一會(huì)，門被緩緩打開了。

　　云舒還沒開口，蕭庭就認(rèn)出了她：”秋雨姑娘？“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因?yàn)橄阄丁！?p>　　”好吧好吧。那個(gè)，我，我懶得回客棧了。就委屈一下本姑娘的嬌弱身子在你這兒將就一晚好了?！?p>　　不等他回答，云舒便趕緊從他身側(cè)溜進(jìn)屋內(nèi)。

　　”姑娘當(dāng)真？“蕭庭小心地返身走過來，云舒見狀感忙上前扯著他的手，順道把房門關(guān)上。

　　”那還能有假。你當(dāng)本姑娘是那么隨便的人嗎？“云舒將他扶到里屋床榻上。

　　”可我這只有一張床?！吧倌暝僖淮渭t了臉。

　　倒是云舒沒羞沒臊地脫去外衣和小鞋，一骨碌爬上了男孩的床。

　　”吶，躺著。“云舒扶著他躺好，給他蓋好了被褥，自己則順勢(shì)躺在他身側(cè)。

　　蕭庭很緊張，他頭一回和女孩子睡在一張床上。

　　”秋雨姑娘，你，你不介意和男子同眠嗎？“他小聲問道。

　　云舒很意外他會(huì)這樣問，理所當(dāng)然地答道：”我常常和我?guī)煾敢黄鹚?，我可喜歡摟著師父睡覺了，尤其是冬日，我?guī)煾干砩峡膳土?。以后若是有機(jī)會(huì)，你可以和我?guī)煾杆凰?，真的很舒服的?！?p>　　”不，不了?！?p>　　”你睡過來一點(diǎn)，離得那么遠(yuǎn)被子會(huì)蓋不過來的。“云舒正要將他往身邊拉，沒想到下一瞬——

　　蕭庭這個(gè)愛臉紅的純情少年竟如此主動(dòng)地從身后擁住了她。

　　女孩的小腦袋貼著少年的脖頸，不敢亂動(dòng)。

　　身后的少年沉聲說道：“剛才在堂上李夫人那樣說，全是因?yàn)槲胰撬鷧?，與你無關(guān)，你莫要生氣。都怪我沒護(hù)住你?！?p>　　男孩清冽的聲音染著一層困倦的沙啞，聽得女孩耳畔發(fā)燙。

　　他繼續(xù)說道：“你很好。特別惹人喜歡?！?p>　　”真話假話？我可不是傻瓜，就愛聽好話的?！霸剖姘翄傻卮鬼馈?p>　　”真話。“說著，男孩又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安靜地?fù)е?p>　　”那還有旁的什么真話嗎？會(huì)說就多說點(diǎn)。”女孩偷笑著。

　　“以后再說。我們先睡覺吧，困?！鄙倌贻p輕蹭了蹭女孩柔軟的發(fā)頂，安心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