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還你自由

　　顧小阮晚上睡得很不好。

　　每每一閉眼，眼前就浮現(xiàn)蕭啟域的那張臉。痞笑、嚴(yán)肅、無奈、惱怒……各種表情都有，揮之不去。

　　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去，卻又是那個讓她害怕的夢。

　　夜色如墨，星輝暗淡。

　　原本賓客如云的宴會忽然殺聲四起。凌亂的腳步聲，凄慘的哀嚎聲，尖銳的兵刃相接之聲不斷地傳來，哪怕是捂住耳朵都能聽見。無助的女童躲在狹小的溝壑里，隔著假山的洞，看著眼前發(fā)生的宛如人間煉獄般一切。

　　而這些人的領(lǐng)頭者正坐在高臺上，看螻蟻一般俯視著這場屠殺。夜色太濃，她看不真切，但她牢牢地記下了那個身形，那是魔鬼的樣子。

　　忽然，夜色吞沒了一切，一切都消失了……

　　接著，顧小阮看到了遠(yuǎn)處的光，看到了一個女人。她能看清楚女人衣袖鎖邊的圖樣，卻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忽然女人的身上開始滲出暗紅色的血，血越來越多，甚至蓋過了女人。一個驚雷在空中炸開，她的耳邊傳來一個凄厲的女聲，“孩子，你記住，你以后就叫顧小阮！顧小阮！”

　　顧小阮驚醒，背后盡是冷汗。

　　窗外，天還沒亮。

　　夢里的那個身形，像極了蕭啟域……

　　顧小阮抱著膝蓋縮成一團，躲在角落里，身體止不住地發(fā)抖。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推開了，是蕭啟域。

　　顧小阮抬頭，蕭啟域的眼里沒有任何波瀾，他又恢復(fù)成了那個冷靜克制的翊王。

　　“穿好衣服出來?！眮G下這句話，蕭啟域就走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

　　顧小阮一言不發(fā)地跟在蕭啟域身后，眼前這個冰冷的男人和不久前那個笑起來和煦如暖陽的男人漸漸重疊，原來人可以變化得這么快……蕭啟域，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會騎馬嗎？”

　　“不會?！?p>　　蕭啟域沒再說話，只是替顧小阮理了理衣服，然后抱起了她，可是這個擁抱，很冷，沒有一絲溫度。

　　他將顧小阮放上了馬，然后自己上馬。擁住她，防止她掉下去。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還你自由。”蕭啟域的語氣很沉靜，淡漠異常。

　　聽到這四個字，顧小阮覺得鼻子很酸，明明她原來一心想逃出翊王府，可當(dāng)這愿望實現(xiàn)了，顧小阮卻發(fā)現(xiàn)似乎心里有什么悄悄生長的東西被擊碎了。她自嘲般地笑了，還好，并沒有太晚，她現(xiàn)在只不過是有一些難受罷了。以前總聽人說，有了病，必須早治，不然病入膏肓，那病根也就和你融在一起，再也去不掉了。哪怕僥幸去掉，也勢必傷筋動骨，失了半條命。

　　馬跑了起來，顧小阮輕輕地張開雙手，風(fēng)鼓動著她的衣袖。她是個膽怯又容易心軟的弱者，現(xiàn)在離開是對她而言最好的選擇，她沒能力殺了蕭啟域，還不如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顧小阮釋然地笑了。

　　似乎是受顧小阮的影響，蕭啟域也慢慢放松了下來，顧小阮能感覺道身后的人不再是一塊寒冰，但她卻不敢再想，生怕自己到時候陷在這溫暖的懷抱里，這時候，眷戀這種情緒對她來說，不合時宜。

　　“你有去處嗎？”

　　顧小阮搖了搖頭，她沒有記憶又怎么會記得去處。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顧小阮繼續(xù)搖了搖頭。

　　兩人陷入沉默。

　　馬兒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慢慢地停了下來。就這樣，兩人一馬停在了帝都最繁華熱鬧的朱雀大街之前。

　　”不如就在這里放我下來吧?！邦櫺∪羁聪蚴拞⒂?，努力地笑著，她怕再呆下去，自己會哭出來，后者淡淡地點了點頭。

　　臨別時，蕭啟域交給了顧小阮一個包袱，里面都是些銀錢和干糧，那些錢夠她在帝都生活好一陣子了。

　　望著那個瘦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蕭啟域卻沒有感到輕松，他說不上來自己是什么心情。不管怎么說，他至少讓這個不可控的因素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而且……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也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翊王府這種爾虞我詐的地方，他希望她的眼睛能永遠(yuǎn)澄澈。既然沒有完完全全的把握護她周全，就得及早放手。

　　最近的朝廷風(fēng)波四起，邊疆又不太平，蕭啟域看向遠(yuǎn)處的天，目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