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臺嶄新的酒紅色奧迪A4,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穿過詩蘭所在的住宅區(qū)街道,街道狹窄而且坑洼,平時詩蘭踮著腳躲過的水泡子,如今再也躲不開了,車輪在路邊積水中濺起一層白霧。爛泥飛濺到光潔的車身上,詩蘭發(fā)自內(nèi)心地一陣心疼。
“這車并不是很貴,卻不失檔次。”康文對詩蘭說。
二十多萬的車到底貴不貴?在詩蘭眼里,這車也算是豪車了,可在康文眼里,把它送給詩蘭真的很合適。他還說:這車艷麗而不失莊重,符合詩蘭身上的氣質(zhì)。
“送給我?”詩蘭詫異地說。本以為康少爺只是換了車,卻沒想到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是的?!笨滴狞c了點頭,一笑地說。
“不不不,康文,不要開這種玩笑?!?p> “你可以理解為借給你開,另外,中層干部要做很多事,不能沒有車。”
“可我不會開?!痹娞m攤了攤手。
“找個司機?;蛘呲s緊考個駕照。”康文說。
“我想,就算我考下駕照,我也不敢開。馬路上車那么多……”
“其實一開始我也是這樣的,不過只要你成功地通過一次交通崗,我保證你以后就不會這樣害怕了?!?p> 車里的空調(diào)有些太冷了,詩蘭揉了揉胳膊,看著康文堅定的目光,她覺得不接收他的饋贈這家伙會沒完沒了。
而且她還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不如聽康文的,去報考駕校。
于是她和唐小米一同報考,后來伍胥聽說她們兩個密謀報考駕照而不帶著他,伍胥非常傷心,為此還哭了一鼻子。為了照顧朋友的情緒,詩蘭只能告訴了伍胥“她們報考駕?!钡牡刂?。然后伍胥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詩蘭的學(xué)車經(jīng)歷幾乎可以用“血淚史”來形容,她的尖叫聲讓教練抓狂;相比之下唐小米膽子更大一些,渡過最開始手忙腳亂的階段之后,她很快能把車開得很順暢;而伍胥則停留在被教練痛罵的階段:我當了二十年教練,沒見過有你這么笨的,要我說你還是別開手動擋了,好不好?
伍胥是什么人,能輕易服輸嗎?不,他不能。寧愿氣死教練,他也要堅持開手排擋的車,在技術(shù)方面他絕不能讓詩蘭唐小米比下去,這是他的心理底線。
地下停車場,三個人輪番上陣,終于把車停到了車位上。
下了車,伍胥絮絮叨叨些什么…,詩蘭聽不下去了。
“人家送我的車,我怎么跟人說?我說你去換一臺自動擋的?”詩蘭氣鼓鼓的:“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而我當然不能去當那種不要臉的人。”
“蘭蘭,我跟你說的不是這個問題?!蔽轳惚г拐f:“他為什么送你車?難道你不明白嗎?”
“這是公司的車,不是我的!”
“公司沒有別的車了嗎?非要買臺新車送給你?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唯獨你不知?!?p> “喂喂,伍胥,你不要再煩我了!”
“我只是提醒你,別被金錢沖昏了頭腦…”伍胥的話還沒說完。
“哦,我的天,蘭蘭我太羨慕你了,康少為什么看不上我呢,要不你跟他說,把車送給我算了,我不在乎,什么也不在乎,我只要這臺車。”唐小米趴在車蓋上,不愿意起來。
這個樣子的唐小米看起來仿佛是缺乏睡眠,可她的眼睛里卻閃耀著華光。她實在是太愛這臺車了,或許她已經(jīng)在考慮,將來把車借走,直接開回沈陽。
“算了,跟你們說不清楚?!痹娞m拎著小黑包要走。
伍胥著急地說:“蘭蘭,行車證上并不是你的名字,換句話說,那個康少爺是個大心機鬼,他想泡你,卻又不想真的為你花錢,最后你們分手的時候,你根本就得不到這臺車?!?p> “阿~~~西吧!伍胥,你再跟我絮叨,咱們就不是朋友了!還有,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要離開這里了。”
“你要去哪?”
“不過你放心,無論我去哪里,這個月的房租我不會欠你的?!痹娞m頓了一下說:“康文說,富豪酒店的外租公寓里有幾個空房……”
“蘭蘭,你不能這樣!”伍胥看上去要瘋了:“你們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了嗎?”
這個消息對伍胥來說簡直是被雷擊一般令人震驚,他無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他苦心經(jīng)營的合租房,這么快就要解散了。心中突然空落落的。
“非常抱歉伍胥,其實唐小米也要跟我一起去。馬導(dǎo)說了,他需要兩個助手,我把唐小米推薦給他,他見過唐小米,他同意了。”詩蘭真的很抱歉,她了解伍胥的心思,不過她覺得不能再和伍胥糾纏下去了。這個傻小子越陷越深,跟他說明多次,可他還是這個死樣子,于是只能下狠手快刀斬亂麻,辯證地講,這樣才是真正為伍胥好。
“那我呢?”伍胥欲哭無淚地還說:“原來你們兩個都找好地方了,把我一個人拋棄在這里?我一個人怎么生活?”
“好了伍胥,過去四個月,你都是承擔60%的租金,現(xiàn)在我們一次性補償你,咱們?nèi)齻€均攤,你看怎么樣?”唐小米終于從車上爬了起來。
“我說的不是錢的問題!”
“算了,你個精細鬼,咱們?nèi)齻€都是一條道兒上的?!碧菩∶茁柫寺柤?。
既然下定決心與伍胥說這件事,詩蘭決定今天晚上就搬走,可問題是,她和唐小米都沒有駕照,即使把行禮堆進車里,她們也開不走。于是叫來代駕,向富豪酒店行去。
伍胥悲哀地哭著一陣,突然眼前一亮,重重地錘了一下拳頭,仿佛是做出了什么決定。
馬導(dǎo)已經(jīng)同意詩蘭的邀請,來“幫助”詩蘭籌辦一個工作室。所謂幫助,其實只是驕傲馬導(dǎo)的一種自我安慰,他明明是詩蘭的手下,可他卻不承認。
錄用馬導(dǎo)并不是詩蘭一個人決定的,康耀湘與馬導(dǎo)談了很長時間,談完之后,馬導(dǎo)很開心地對詩蘭說:“當我剛來到這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里只有你一個人,我甚至以為你是一個騙子。不過現(xiàn)在我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而且你也不必著急忙慌地張羅什么了。一切聽我的就好?!?p> 原來馬導(dǎo)也是北方人,他是海市女婿。
馬導(dǎo)曾經(jīng)在海市電影學(xué)院授課,聽他說話,詩蘭找到一種聆聽教誨的感覺。她認真聽著,生怕遺漏了一個字。她很專注,并且拿來筆記本,坐在馬導(dǎo)的對面,不時記下些什么。
馬導(dǎo)很喜歡詩蘭這種謙虛的態(tài)度,他繼續(xù)滔滔不絕地說:
“康總是一個有品位的人,這一點與我不謀而合,他與我共同批判現(xiàn)在的電影產(chǎn)業(yè)——太浮夸,缺少深刻的內(nèi)涵。康總說,他并不指望電影給他賺錢,他喜歡藝術(shù)片。我終于找到伯樂了,康總答應(yīng)我,投資我所看好的所有電影,我非常欣慰。不過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的作品需要的不是很大的投資,可以說都是低成本電影,我只愿意研究人性,深刻的人性,這樣的電影,往往制作成本并不高。所以我不會浪費康總的每一分錢。將來上映,就算成績不是很好,我也不會讓康總賠錢?!?p> 啪啪的拍手聲,詩蘭突然站了起來,熱烈鼓掌。
馬導(dǎo)突然愣住了。
詩蘭這個愛抽風(fēng)的家伙,身上總有一股神經(jīng)病才有的特質(zhì),就好像當初對著狗臉陳浩來了一個驚人的立正一樣,她的表現(xiàn)把馬導(dǎo)給逗笑了。
馬導(dǎo)擺了擺手說:“康總還高度評價你,說你是一個出色的演員,他要求,每部戲的女主角,首先要考慮你。面對這一點,我對康總毫不客氣地提出了質(zhì)疑。不得不說,康總是一個大度的人,他對我說,最終的決定權(quán)在我手里。”
馬導(dǎo)很驕傲,而且臉上泛起掩飾不住的得意?,F(xiàn)在,在這個辦公室里他找到一種“我才是一把手”的趕腳。
面對這種自視甚高的人,詩蘭倒是有辦法的。她對唐小米說:越是看起來難以接近的人、越是牛哄哄的人,其實越好對付。只要你捧著他,他就會飄起來。然后求他辦事,十有八九能成。
“所以他就答應(yīng)讓我去給她當幫手了?”唐小米找到一種走后門但感覺。
“現(xiàn)在看來,你的工作非常輕松,你可以不耽誤寫小說,然而還有一份工資?!痹娞m偷笑著說。
就這樣,她們兩個搬到了富豪酒店的二十九樓。雖然距離頂樓只有一層樓的差距,可她們卻不能直接走上去。每天早晨,坐電梯下到一樓,再從一樓登上專用電梯,上頂樓。才能來到辦公室。
康耀湘很忙,經(jīng)常不在辦公室里待著,而此時,頂樓里總會留下一個令人討厭的人,蘇羽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