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稷思趕回驛館的時候,何苑已經(jīng)醒過來了。見人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蘇稷思把白瓷瓶丟給陳懌辭,示意他們吃下去。
“事情已經(jīng)解決的差不多了,何姐姐如果不放心的話,明天可以回去看一看,今天晚上最好不要回去?!?p> 蘇稷思的聲音與平常相比冷了些,但是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大概是骨子里有一種霸道與堅定,哪怕平常再粘人,對事物與朋友如何熱忱,當面臨困境或是危險的時候,就會成為周圍人的依仗。
何苑笑著點點頭,吞下了一枚藥丸。
陳懌辭遞過去一杯水,何苑搖了搖頭,示意不用,又轉(zhuǎn)向蘇稷思,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問,“稷思,你能告訴我,那些都是什么嗎?”
聽到何苑喊她的名字,蘇稷思的目光一滯,遲疑了一下。正當何苑想說如果不方便便不必言說的時候,只見對面的人嘆了一口氣,緩緩答道:
“不,不是不想同你們說清楚,只是我也不太清楚這些事情。我想何苑姐姐你應該還有些記憶,當初出事的時候我并不在這里。”
何苑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表情有些茫然,“我,我應該是記得一些的,今天在何府的時候,我想起來自己應該是見過的,但是可能被它影響了,我回想的時候會有一種刺痛感,現(xiàn)在是什么都想不起來了?!?p> 陳懌辭的眸色漸深,他把何苑帶回來,沒有看后來的事情。聽到她們的對話,看向蘇稷思的目光帶著一絲沉重。
“我只能告訴你們,可能事態(tài)比云闕中人的預料要嚴峻的多。這幾年我在東洛的時候,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嚴重的情況。就連姐姐你的記憶出現(xiàn)了混亂,這里面肯定還有什么我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蘇稷思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何苑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陳懌辭,又把目光定格在旁邊的蘇稷思身上。
“我想,有一個人肯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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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色的衣衫上染著點點血跡,就像是白絹上點染的紅梅,在一片茫茫雪色中清貴而又孤傲。明明還是年輕的樣子,身上的清冷卻模糊了她的容貌。
淡青色劍芒之下,血滴沿著劍刃滑落,滴落在雪地。青絲披散,沾上白色的雪花,獨身一人走在這一片天地間,自成一道風景。
這個身影在她的印象中太過深刻,甚至她見到那人溫和卻并不驚艷的容貌時,有一瞬間的恍惚,與記憶中的人始終沒有辦法重合在一起。
那時的她自己身上帶傷,不甘心就那么泯滅,于是拼盡全力爬過去。
那個人注意到了她,帶著血跡的衣角停在了她的旁邊。她拼盡全力抬起頭,視線中卻全都是模糊,只能聽到一道冷冷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
“你,想活下去嗎?”
十四歲的她用盡所有力氣,點了點頭。
那人看了她半晌,最終吩咐道,“把她帶到醫(yī)閣,去找亦秋羅,讓她活下去吧?!?p> 她能感覺到有兩個人扶起了她,卻忽然間掙扎,想看清楚救了她的那個人的容貌,卻怎么都睜不開眼睛。
似乎聽到了一聲嘆息。
“我叫沈文晞?!?p> -
“醒醒,醒醒?!?p> 似乎有什么人在呼喚著自己,何苑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緩緩睜開了眼睛。
“怎么樣,你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
安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乎透漏出一絲隱憂。何苑搖搖頭,示意自己還好。她把雙手按在臉上,緩了一會,就像是早上剛剛醒過來那種疲憊感一樣,不過感覺頭有一些隱隱的疼痛。
“安姐,我睡了多久?”
“不到三分鐘?!卑簿涟咽种赶蚴謾C,上面的計時器顯示的時間,兩分四十一秒。
“所以,安姐剛剛做了什么?剛剛那會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早上醒過來那種感覺一樣,而且這個夢里,我好像記得一些東西?!?p> 安玖看向何苑,目光中帶著一絲詢問。
“我看到一片白色的雪地,一個人,拿著劍。那個人我在之前的夢里應當是見過,還有一片漆黑,不是那種黑夜或者單純顏色的黑,那種黑就像是什么東西,讓我感覺很不舒服?!?p> “何苑,”安玖看向面前神情依舊淡然如水的女孩,忽然間有一點不理解,“你在擔心?”隨手丟過去一瓶沒有開瓶的小瓶礦泉水。何苑伸手結(jié)果,左手握住瓶子,右手捏住瓶蓋,逆時針旋轉(zhuǎn)擰開了水,灌了一口,深呼吸。
“我想再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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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可以選擇的時候,風總是特別沉。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那么容易滿足的呢。嘗試著用一切麻醉自己,卻總會清醒過來。當負面情緒積蓄到了一個極點,總會陷入另一個夢境。
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逆著光,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有茫然。不想去思考,只想做一個簡簡單單生活,不去想那么多。或許這也是當初的選擇,想把自己用單純的東西填滿。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卻總是看到光芒下的陰影。
甚至不會去遺憾,觸摸不到任何東西,就像是在無盡的黑暗里瑟瑟發(fā)抖,卻找不到一個支點??謶值搅耸ジ杏X,甚至是眼淚。
不知道是因為黃色與綠色本就不沖突,還是過于疲憊失去了辯識色彩的能力,對立的界限變得模糊,無情。見不到陽光,也就失去了偽裝,陰暗到窒息的冷。
我已經(jīng)等待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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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一個人肯定知道?!?p> “誰?”陳懌辭下意識詢問。今天遇到的一切已經(jīng)超出了他這么多年的認知范圍,未知的東西才是最令人感覺不安的;當一件恐怖的事情明朗化后,它也就沒有那么令人恐懼了。
“云闕闕主,沈文晞?!?p> 蘇稷思瞳孔微縮。
“七年前,沈闕主來過這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讓人把我?guī)Щ亓嗽脐I,救了我一命。我記不清楚當年發(fā)生了什么,可能也與這件事情有關(guān)?!?p> “你的意思是,長姐在七年前來過這里?”
何苑點點頭,“對,就是疫疾的第二年。所以說,當年發(fā)生在這里的不是,或者說不只是瘟疫,是不是?”
“是?!?p> “所以當年云闕忽然間少了那么多人,也是因為這個。”
陳懌辭定定的看向蘇稷思,這時才發(fā)現(xiàn),蘇稷思手里的并不是她常用的匕首,而是一把長劍。劍鞘上繁復的花紋讓他一怔。
“所以你手里的是,沈闕主的佩劍是嗎?”
何苑也是一愣。
正當幾人陷入沉默的時候,身后忽然響起了敲門聲。蘇稷思應了一聲,便有一個青衣青年走了進來,向她行了一禮,“蘇閣主?!?p> “怎么樣了?!?p> “回閣主,何府上下共計三十二人,經(jīng)確認有五人完全被同化,其余人只是普通傀儡。凈化陣已經(jīng)布好,賀堂主與柳閣主在那邊?!?p> 蘇稷思似乎沒有心思去聽他回報,只是打斷道,“你且說什么時候能夠解決?!?p> “子時?!?p> “好,你先下去吧,另外,把此事傳回去,如果事態(tài)發(fā)展下去,我們應付不來。”蘇稷思頓了一下,拽下腰間一塊玉佩,遞給面前的青衣青年,又補充道,“你直接去稟明闕主?!?p> “是,先行告退?!?p> 青衣青年關(guān)上門后,屋內(nèi)又陷入了沉默。
一直以為,尋找真相只是一個探尋的過程,以為自己這么多年所學的東西雖然不能縱橫江湖,卻已經(jīng)足夠完成一些事情。從未想過原來的自己只不過是井底之蛙,面臨危險甚至不能進退自如。原本以為身為后七隱的實力雖然不及七隱,但是不至于差太多,然而現(xiàn)實狠狠地給了他們一擊。
過了很久,何苑打破了沉默,聲音卻有些沙啞。
“稷思,我們能怎么做。”
似乎被提醒了什么,蘇稷思猶豫了半晌,取下了左臂的護腕,看向面前的兩個人。陳懌辭的目光落在護腕上,里面并不是單色內(nèi)襯,而是繡著文字的絹。陳懌辭與何苑對視一眼,忽然間意識到,有些東西,在知道了之后,就再也無法置身事外。
“所以,你們現(xiàn)在,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