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意識很模糊。
周圍的世界是黑白的,應該是躺在什么地方??床磺宄車惺裁礀|西,就覺得有很多東西在晃動。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應該是很久之后。
她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
這是一個偏僻的村落,并不知道這里是哪里,但大概就是一個普通的地方。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世界就沒了顏色,甚至說不出話。
身邊的人告訴她,她叫謝溪。很小的時候在山里誤食了什么東西,之后就發(fā)不出聲音了。畢竟是偏僻的地方,村子里沒有教書先生,沒幾個人識字,倒是不清楚她是什么時候壞了眼睛的。
謝溪只有五歲,有一個大五歲的姐姐謝瀅和一個大她三歲的哥哥謝瀾。
大概是因為自小就疾病纏身,謝溪比同齡人瘦小很多,家里雖然不怎么富裕,但是所有人都很照顧她。哥哥姐姐從小就很懂事,盡力幫著干活。好在她的父母年紀還不大,倒是暫時負擔得起他們幾個的生活。
之前是因為淋了雨,染了風寒高燒不醒。等身體稍微好了一點,謝溪就開始幫忙,雖然一家人都不肯讓她做。
沒有什么必須要變強的必要,但是總不能只做家庭的拖累。
山上有竹林,但是父母不允許她一個人到那邊,大多數(shù)時候是跟在姐姐后面。姐姐挖東西,她就撿一些斷掉的細竹條。努力扯掉上面的葉子。
畢竟還在生著病,本來應當拿木劍,但一來沒有條件,二來她的身體條件也不允許,就撿一些竹子充當木劍。
謝溪早慧,但家里人反倒因為她的懂事更加憐惜她,雖然謝溪并不習慣受別人的照顧,但是總覺得,這樣的生活似乎也很好。
半年后,村里來了一個人,據(jù)說是為了躲避災禍來到這里。那老先生人不壞,又是胸中有筆墨的,村里人很是熱情,給他送了很多東西。那位老先生也就住在了這里,這一群孩子也就有了第一位教書先生。家里的人把那些半大、幫不上什么忙的孩子都趕到學堂里念書,那位老先生也很愿意和這些單純的孩子打交道。
這位老先生姓王,這些孩子都叫他王老先生。所謂的學堂就是原先村里的一個小酒館,后來不辦了,村里的人商議過后,那酒館的主人很爽快把這個空著的地方當做這群孩子跟著老先生學習的地方。
謝溪也在這一群孩子里。
畢竟不是只有六歲的記憶,學這些東西也容易的多。既然她一時半會還幫不上忙,下午那些大些的孩子會回家里幫忙,她同那幾個六七歲的孩子整日在那個學堂里。
王老先生并沒有反感,見謝溪學的快,又愿意看書,倒是也用心了些。
這些書卷里些的東西都是她以前沒有接觸過的。雖說她其實也念了不少書,但是真的沒有怎么讀過這些治世安邦的書。現(xiàn)在讀起來,倒也很有意思。
王老先生知道她雖然早慧,卻不能說話,心里也不由可惜。見她一直看那些自己帶過來的書籍,也不在意她能不能看得懂。
老先生經(jīng)常在午后焚香,凈手之后彈琴。
想來王老先生的琴藝應當是很高超的,一群圍著的孩子都能感受到他傳達出來的感情。謝溪以前是見過人彈古琴的,自己也接觸過幾個月,卻算不得懂的人。倒是學過其他樂器,但現(xiàn)在沒有之前的那些身體上的記憶,也沒有那些樂器,也就算了。
畢竟只是些孩子,聽得時間久了,便都跑出去瘋玩。謝溪倒是很認真地閉著眼睛聽,有時候也會仔細看老先生的動作。
“謝溪?”
王老先生忽然停下了動作。謝溪聽到他叫她的名字,倒是怔愣了一下,向老先生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
“你想學嗎?”
謝溪倒是有點驚訝,也沒有掩飾自己的神情。
王老先生倒是更和藹了,他很清楚,如果一個人生來就沒有辦法講話,或者是聽不到別人說話,反而不會有太多憤懣與難受。謝溪雖說從來不因為不能說話這件事情而發(fā)脾氣,但到底會在無意間露出幾絲不自然。
謝溪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
雖然她并不是太在意不能說話這件事,周圍的人也不知道她其實看不到顏色,整個人就像生活在一部黑白色的畫里。如果不是她還能聽到聲音,如果不是她的心里真的沒有太多情緒,或許被逼瘋了也說不定。
當老先生讓她跪坐到琴之前的時候,心里忽然有些悸動。長時間沒有色彩的世界到底對她的心境產(chǎn)生了影響。
右手上的指甲沒有留起來,但也能彈出聲音。
老先生見她撥弄出聲音,眉挑了一下。大概是看多了吧,不過小孩子果然是有很強的模仿能力。
左手拇指和無名指按在琴弦上滑動的時候是真的有些疼,胳膊也不太夠長。不過這些都是需要時間,沒有辦法一蹴而就。
老先生在一邊看著,忽然間一個想法涌上心頭,但很快又把它壓了下去。
“所謂琴,有古籍記載舜定琴為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紂又增一弦故為七弦,”王老先生走到琴的旁邊,謝溪起身,站在旁邊聽著,“撫琴需靜,若你不能靜心,便不要坐在琴前。琴的三音中,散音松沉曠遠,追思系古;泛音空靈縹緲,以念出塵;按音如人心之緒,玄妙多變?!?p> 王老先生似乎也沒想讓謝溪都記下來,畢竟還是個六歲的孩子。只是在解釋的時候,老先生把手搭在琴弦上,演示對應的音
“泛音象天,散音似地,按音如人?!?p> 謝溪雖說沒有辦法說話,王老先生倒是把她的想法說了出來。
看著站在旁邊認真聽著的小孩子,老先生忽然間想起她平常對于一些東西的反應很遲鈍,同她的敏銳并不一樣,到底是見識多些,好像意識到了什么。
“謝溪,你,是不是分不清楚很多東西?”
謝溪想了想,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但是看著對方的目光,這位老先生應該是猜到了她現(xiàn)在的境況。
王老先生抽痛了一下,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人,笑了笑,摸了摸謝溪的頭,“沒關系,從今天開始,你每日下午就跟著我學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