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宮玖眼色暗了暗。
半晌,才淡淡回了一句:“嗯。”
鬼柒繼續(xù)問道:“這些年有消息嗎?”
宮玖放下酒,許久,久到鬼柒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方不經(jīng)意般回道:“死了?!?p> 鬼柒皺了皺眉,低聲道:“抱歉?!?p> “無妨。很久以前了?!睂m玖拿起酒壺搖了搖里面余下的酒。
“我還以為……”鬼柒看著他,頓了頓,遲疑:“我前幾日見到八王妃她,算了,應(yīng)該是我想多了?!?p> 宮玖放下酒壺,轉(zhuǎn)頭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說話間聽不出語氣,鬼柒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聽出了什么,還是只是隨口一問。
“沒什么,之前王妃去村里找四王爺?shù)臅r候,她見到村口那個老人,像是認識她,不過她沒有承認,走前還給了她銀子?!?p> 宮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腰間的佩劍,他總是這樣,什么心情都不會表達在臉上,想事情的時候,就喜歡摸著自己的佩劍。
對他這樣用劍的人,劍是陪伴他最久的伙伴,許多無法說的事情,他都只能訴與這把劍。
妹妹這個話題,一向是無法在他面前談起的。
因為她死了,他在這世上便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再沒有任何與他流著同一血脈的人在這世上了。
每一次他們提起她,似乎都在提醒他這個事實。
當(dāng)初加入尋夜后,原以為只要自己成為最出色的那一個,他必然可以找到關(guān)于她的消息,找到她,告訴她,兄長這些年從來沒有放棄過找她,當(dāng)初的分離,只是短暫的別離。
然而當(dāng)他真的得到那個消息時,他卻又開始后悔自己的選擇。
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更容易帶來希望。
他不愿意活得那么清明,可以的話,不如活得糊涂一些。
那些把一切看得太明白,過早認清了這個現(xiàn)實模樣的人,并未比常人活得更加輕松自在,而是更加疲憊,思慮。
一如江辰宇,一如江辰暮。
所以他固執(zhí)地希望,他所知道的不過是謊言,她仍然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你說她認得那老人是什么意思?”
他是遲疑的,可笑卻怯懦地,竟然奢望著方才那句話中能夠有所希望。
鬼柒咂摸這這句話,覺得或許自己達到了自己一開始想要的目的。
“就字面意思,她看上去是認出了那人,但是大概因為我在旁邊,不好表現(xiàn)出來吧。原本我也沒放在心上,只是有些懷疑,不過那天正巧又見到你也在那停留,便覺得或許你認得那老人?!惫砥庖膊蛔鍪裁措[瞞,就把自己知道的差不多說了出來。
宮玖聽完后,神色間微動。
他起身,側(cè)過頭同鬼柒說道:“我不認識那個老人?!?p> 說完,便下了屋檐,背對著他道:“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吧。”
這顯然便是下了逐客令了,鬼柒心底對他這話說一半的方式翻了幾個白眼,明面上卻還是不得不拿起已經(jīng)空了的酒壺,如他所言,幾個起落回了自己的院子。
宮玖聽著他離開了的身影,方進了屋子。
他沒有點燈,就在這一片黑暗之中,看著窗戶紙上從外面透進來的淡淡的月光。
他覺得心里那一塊封死的地方,好像一瞬間,裂開了一點縫隙。
因著這幾日江辰暮的身子,江辰宇決定在陵川多待幾日,一個是為了調(diào)養(yǎng)一下他的身子,還有一個,則是因為陵川是這南北水路的一個重要交匯口,往來許多商販,物資豐富,江辰宇同晏慈商量后,決定在這里看看能不能湊齊了那張藥方上面的那些珍貴藥材。
因而這幾日,淮準日日都跟著展斯和紫蘇兩人,在港口的貿(mào)易點以及城內(nèi)大大小小各處藥堂找藥材,一整日下來,回到府上時,三人身上幾乎都是各種藥材混雜的氣味,宛如人形藥材一般。
而江辰暮和晏慈,似乎都對那天晚膳時發(fā)生的事情失憶了一般,心照不宣地一如往常。這幾日晏慈幾乎日日親自下廚,倒是對做菜這件事愈發(fā)嫻熟了。
為這,江辰暮這幾日身子養(yǎng)的好了不少,在臨離開陵川的這幾日,晏慈打算著帶江辰暮出去走走,來的時候一直坐在馬車里,對這陵川的風(fēng)光都未能好好領(lǐng)略一番。
江辰宇也同意了她的這個要求,次日便在陵川的瑞河上包了一條畫舫,要帶二人去游湖。
這對晏慈來說,倒是件新鮮事。
在北狄,可見不到這樣頗具水鄉(xiāng)風(fēng)格的畫舫的,更不要說這沿城樸實卻又繁盛的街景了。
不過因為身上畢竟帶著任務(wù),不好過于享受,以免落人口實,江辰宇并未同他們一起去,但是為了安全著想,他讓宮玖跟著隨行侍奉。
這畫舫同往日晏慈所乘的貨船那可是大不一樣,且不說其大小,就這船體的雕刻紗幔,無不透露著一種江南富麗的慵懶舒適。
船內(nèi)安著軟塌,還擺滿了花果甜點,倒是舒適至極。原先還有個奏樂的琴師,不過晏慈給拒絕了,一是不想有外人打擾,二則是瞧著那琴,一時起了興致,想自己彈上一曲。
鬼柒和宮玖兩個人在窗外站著,一頭一尾,互不打擾,兩人今日都狠沉默。
若說宮玖如此,晏慈自然是理解的,但是鬼柒這般安靜,倒是少見的很。
不過晏慈未想太多,今日出來就是求一個放松,她可不愿意想太多事情給自己添煩惱。
船行至廊橋之時,晏慈終于耐不住做到了那琴邊。
雙手撫上琴弦,晏慈閉上眼,一瞬間有一種熟悉感涌上心頭。
上一次彈琴大概是好幾年前了吧,太久沒彈琴,這一下子摸到琴,她還有些感慨。
“阿慈會彈琴嗎?”江辰暮見她特意遣走了琴師,這會又坐到了琴邊,問道。
晏慈笑了笑,撥了撥弦。
“會一點?!彼衷嚵藥紫乱簦巴鯛斚肼犅爢??”
江辰暮自然點了點頭,笑道:“當(dāng)然。”
船頭船尾的兩人聞見里面?zhèn)鱽淼膸讉€琴音,都是微微詫異,大概都沒想到她竟然還會彈琴。
“那我彈一曲我兒時很喜歡的小曲兒給你聽聽?!标檀鹊拖骂^,看著琴柔聲道。
從方才摸上這琴的那一刻,她便打算彈那首曲子。
是好多年前的曲子了,卻是記憶里,從未褪色忘卻的曲子。
琴音漸起,晏慈的記憶飄回兒時在鄉(xiāng)間玩鬧的場景。
窗外,宮玖的眼中,劃過一絲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