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閃閃發(fā)光的小星星密密麻麻地灑在天邊,照亮著圓月下徒步的二人前行之道路。他們穿過剛才激戰(zhàn)過的深巷,走進(jìn)了那間原本想要到達(dá)的客棧。拓跋忡、拓跋獷、阿扁三人早已上床入睡,然而白鳳、趙括二人連晚飯都沒有吃。
趙括和白鳳坐在了靠窗邊的位置上,前者呼喊道:“堂倌,快過來!”
“哎,小的來了?!弊谝巫由洗蝽飪旱奶觅恼苏鹿冢岩粭l有些發(fā)黃的白抹布披在左肩上,匆匆地趕去了趙括身邊,一邊擦拭著桌子一邊說道:“客官,你終于來了??!許太守特意吩咐小店要好好招待本城的英雄,想要吃點什么?”
“額……你們店最有名的菜是什么?”趙括問道。
“小店的‘醬牛肉’遠(yuǎn)近馳名?!?p> “那就給我來兩斤!”
堂倌轉(zhuǎn)身便去廚房督促上菜,隨后趙括對著白鳳說:“這吃牛肉,怎么能沒有美酒相伴,待我去尋一兩壺來。”
“趙兄,我就不必了?!卑坐P說道。
“你不喝酒?那你整天帶著個葫蘆作甚?”
“那個葫蘆,是我非常重要的東西……況且葫蘆只是個容器,不一定會拿來裝酒。”
“嘖。白兄,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p> “等到時機(jī)成熟了,自然會告訴你?!?p> “那好,我自己喝!”話音剛落,趙括便離座尋酒去了。待他回來時,“醬牛肉”也已經(jīng)送到,于是二人邊吃邊聊。
趙括率先發(fā)問道:“白兄,你看我都自報家門了,你不說點關(guān)于自己的事情,過意不去吧?”
“好吧……”白鳳嘬了一口茶,說:“你知道我為何會認(rèn)得姜姑娘手上的爛瘡嗎?”
趙括不解:“為什么?”
“因為我的義姐就是得了這種病死的?!?p> “義姐?”趙括用手掌般大小的陶碗盛了一碗酒,一飲而盡,然后說:“你為何會有個義姐?”
“在到陽城的路上,我們曾經(jīng)過一處村莊的殘骸,也就是城西的向陽村。我,曾在那里生活過?!?p> 趙括微醺著說:“這……這我知道,那時候的你舉止太反常了。那你的父母呢?”
白鳳看向窗外的明月星空,瞇縫著雙眼,淚珠縈繞在眼眶,說道:“六年前,鮮卑鐵騎攻向陽城,踏平了向陽村,我的父母皆慘死于士兵手下。若不是義姐拼死相救,我恐怕也跟著父母一起走了?!?p> 趙括那張本因酒醉而放松的臉,在聽完那段話后嚴(yán)肅了起來,同情地說:“白……白兄,你還好吧……”
“呵?!卑坐P冷笑道:“每次看見姜姑娘,總會想起我的義姐。若不是為了讓我能活下來,她斷不會得上那不治之癥。”
“額……那之后的六年你都在干嘛?”
“我遇見了我的師父,那支簫和那只葫蘆便是他老人家的東西?!?p> 趙括恍然說道:“怪不得你總把他們帶在身邊?!彪S后他夾了一塊牛肉到白鳳的碗里,說:“白兄,吃點菜緩緩?!?p> “別喝酒了,明天還要辦正事呢?!?p> “好,我不喝了?!壁w括擦干嘴角殘留的酒滴,說道。少頃,二人相談進(jìn)食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翌日,白鳳與趙括一大早便整理好儀容,打算去拜訪那民兵教頭武義。來到許太守指示的地方后,他們便著手尋找武義的行蹤。
石頭砌成的外墻內(nèi)矗立著三棟土砌的瓦房,中間規(guī)模最大的瓦房前放著一排各式各樣的長槍:有長的、有短的,有紋上華麗龍紋的,有帶紅纓的。而它們都有一個引人注目的相同點——槍身一塵不染,槍頭銀光閃閃。想必是它們的主人愛護(hù)有加所致。而規(guī)模較小的兩間瓦房分居兩側(cè),三棟房屋中間圍出了一個較大的空間,那民兵教頭武義平日里應(yīng)該就是在此練武的。
白鳳、趙括二人徑直走向中間那棟屋子,因為它的大門是敞開的。走近一看,一個身著素衣的婦人正在打掃房屋。趙括上前詢問:“請問民兵教頭武義是否居住此地?”
婦人抬頭望見兩個生面孔的年輕人,略顯慌張地答道:“你們是……”
“是許太守讓我們來的。”白鳳拱手上前說道。
“噢,我這就叫他出來!”
片刻后,一個身著青色單衣的精狀男子走了過來。他先開口說道:“兩位少年英杰,武義真是有失遠(yuǎn)迎?!?p> 趙括回道:“不必多禮,我向許太守詢問的事,你可清楚?”
武義鎮(zhèn)定地說:“在下明白。實不相瞞,事實上我與那出城征討的衛(wèi)兵一直通過‘飛鴿傳信’保持聯(lián)絡(luò)。所以他們的情況如何,我大致能了解?!?p> “請武兄速速告知予我?!?p> “目前他們位于賊營南面五十里處安營扎寨,與賊寇形成僵持對峙的局面。但在兵力上:敵人有五百人,戰(zhàn)馬一百多匹;我們只有四百人,而戰(zhàn)馬則只有各部的指揮官和探子才有,頂多只有三十匹。所以兵力上我們處于下風(fēng)。不過,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先說好消息吧。”趙括說道。
“好消息是幾日前我們從賊寇手中救回了一百多名被擄的民眾,其中可能有你要找的人?!蔽淞x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接著說:“而壞消息則是,一百多名民眾意味著要分一部分兵力去保護(hù)他們,這使得戰(zhàn)局更加不利。”
“難道就不能先把民眾撤回陽城?”白鳳問道。
“這樣做風(fēng)險太大了,那群賊人派遣了流動的騎兵崗哨在營寨周圍。如果分一部分兵力保護(hù)民眾撤退,敵人會乘機(jī)進(jìn)攻營寨,兵力本就處于下風(fēng)的我們幾乎沒有勝算;如果全軍撤退的話,我們的軍隊便前功盡棄了,賊寇只會愈加猖狂!”武義看著白鳳嘆了口氣,一臉無奈。
“那能不能帶我們?nèi)I寨?”趙括急切地說。
“趙公子念親心切,我能理解。但路途上的崗哨非常危險,毫無人性可言。他們見男人就殺,見女人就抓回去供他們奸辱!”
趙括看著地面,悲戚地說:“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武義見趙括如此消沉,斬釘截鐵地說道:“有一條遠(yuǎn)離大路的小道,路上可能沒有崗哨,我可以帶你們?nèi)ァ2贿^,同行的人盡量要少。不然,風(fēng)險會更大。”
趙括和白鳳對視了半刻,互相點頭致意。
“那二位打算什么時候出發(fā)?”
白鳳打趣著說:“我看趙公子肯定是等不到明天的。”
“現(xiàn)在就出發(fā)!”趙括眼神堅毅地說。
“那待二位準(zhǔn)備好,我們便到城北集合?!?p> 白鳳與趙括二人離開武義的家后,就直接回到客棧同拓跋忡、拓跋獷、阿扁三人說明情況,最后決定讓拓跋獷與阿扁留在陽城,保護(hù)他們的個人財物。而拓跋忡則與白鳳、趙括二人同行。
三人在早市上徒步,竟見到已有許多商販、行人在街上:有賣菜的菜農(nóng)、賣肉的屠戶、賣山里動物皮肉的獵戶,也有販賣各種手工藝品的匠人。跟白鳳他們剛來時所見之情景截然不相同。三人邊走邊聊,饒有興致。
“陽城不愧是南方的商貿(mào)重鎮(zhèn),貨物之繁多,人流之興旺,遠(yuǎn)超我所想象?!壁w括說。
“畢竟這里也曾是國之都城,那日我們所見之荒涼,應(yīng)該是人們畏懼‘黑風(fēng)三煞’的緣故?!卑坐P回應(yīng)道。
拓跋忡則在心里感慨道:如此繁榮的街景,曾經(jīng)被自己的族人所摧毀,如今又將岌岌可?!瓕τ谠缫褏捑霊?zhàn)爭和殺戮的他來說,并不愿意讓歷史重演。
就在拓跋忡暗自思忖時,前方的武義正向白鳳一行人招手示意。他身著鎧甲,手腕腳腕都捆上了紗布,一個護(hù)心鏡放在胸前,身后背著兩支短槍,右手拿著一桿龍紋長槍,儼然是一副要上戰(zhàn)場拼殺的模樣。
“趙公子,你們穿上這些鱗甲吧!”武義手里拿著三套破舊的鱗甲,看上去僅能抵擋住一次強(qiáng)力的攻擊。
白鳳、趙括相繼穿上鎧甲,拓跋忡卻拒絕了。
“我身上穿著的皮甲足夠了?!?p> “那好吧,還未請教閣下名諱?!蔽淞x問道。
“拓跋忡?!?p> 四人在大路上走了十幾里,便拐道走入小道。小道非常狹窄,荊棘叢生,蕨類植物繁茂,一不小心皮膚就會被刮傷,而且一次只能通過一個人,所以賊寇的崗哨很難發(fā)現(xiàn)或者設(shè)伏。眾人一路還算平穩(wěn)地行進(jìn)著,四周出奇的安靜,仿佛聲音皆被凝固了似的。白鳳、趙括、拓跋忡三人因不知地形,只能一路循著武義走過的路徑前進(jìn),很難再去注意周圍的物事。
“聽,有水流聲。”武義終于舒緩了緊繃的神經(jīng),說道:“只要通過前面的木橋,很快就能到營寨?!?p> 說罷,眾人很快走出了小道,頓時豁然開朗。眼前一根斷木做成的橋橫跨兩岸,寬度剛好容得下一個人,而橋下兩三丈是湍急的水流。水流撞擊石頭和兩岸發(fā)出的聲音充盈在四人的耳邊。
他們依次過橋,白鳳走在最后邊。突然,對岸射出了一只冷箭擊中了白鳳的脾臟部。白鳳四肢頓感無力,失去平衡掉到急流下邊。
武義循著箭矢發(fā)射的方向擲出了自己的短槍,只聽見一聲慘叫,一個漢人賊寇從植物叢中應(yīng)聲倒下。趙括、拓跋忡二人急切地呼喊著白鳳的名字,中箭的白鳳卻被水流越?jīng)_越遠(yuǎn),直至沒了蹤跡。那二人只好作罷,跟著武義加快步伐前往營寨商量對策。
被水流沖到下游的白鳳昏迷了許久,不知從何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喚醒了他的意識。他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見一個腳上綁著串銅鈴,身著黃綠色衣服的修長身影。然后體力不支,再次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