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看著那任旁人如何勸阻都留不住的的紅色身影漸漸遠去,白鳳只是微嘆了口氣,便再次面向那條曲折蜿蜒的小溪盤坐,調(diào)理起身體來。
負(fù)傷少年身旁的慕容嫣與趙小妹只是感到不解與憂心:畢竟他們一路上碰過的匪賊流寇不計其數(shù),若是讓鄂五小姐也碰上,任她如何身懷“怪力”,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出于如此顧慮,慕容嫣便與白鳳共坐溪邊,把憂心之處盡數(shù)訴諸衷腸。白鳳聞后,回道:“她既不愿對我們坦誠相見,我們又何必要相信她?若鄂霏英是司馬荼派來的細(xì)作,難道嫣兒你仍想為她求情?”
“話雖如此,但放任她一個姑娘在荒郊野外游蕩,總該是不好的……”
“嫣兒,她可不是普通的姑娘!”白鳳撫著身上的刀傷,回道:“瞧我身上的刀傷,足以說明凡夫俗子都難以傷她分毫……還不如趁此良機多休息片刻,省得因舟車勞頓,再次弄破傷口。到那時,可又要麻煩你們替我洗衣裳了?!?p> 趙小妹亦是應(yīng)和著:“慕容姐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跟我們走,我們還不稀罕呢!大不了到時候讓我哥哥他快馬加鞭,定能很快尋到鄂霏英的蹤跡?!?p> 慕容嫣聽后,默然頷首應(yīng)諾。隨后,便與那少年心有靈犀地對視了須臾,訕笑了一通,拿過放置于對方身旁的血衣血布,向小妹訴道:“小妹,我們先到邊上去,不要擾到別人清修……”
話語之后,便是一段時間的沉寂。白鳳望著溪邊的景色,只覺嵐翠鮮明。鶯燕小花點綴其中,鳧魚走兔隔岸相望。頭頂著燦陽,腳踏著石巒;鼻間淌過馥郁,耳邊盡訴清幽;身處江湖之遠,心懷自然之靈。
遠處的兩位姑娘皆挽起衣袖,露出了細(xì)長白嫩的手臂,在那條與她們一樣清澈見底的小溪邊搖擺著,如隨風(fēng)飄曳的柳絲般輕盈、柔美。慕容嫣正借著潺潺溪水沖刷去手上的血污;小妹則捻著一根嫩草倒插進溪水,引得溪中小魚兒倏來倏往,了以解悶。
或許只有在遠離人煙之地,方能擺脫所有來自世俗的惡意,徹底放下心中的桎梏,全身心投入關(guān)于自己與他人的思考當(dāng)中。對于從深山里修煉了數(shù)年的白鳳來說,此情此景,令他感慨頗深?,F(xiàn)在是,以后也會是。
靜坐少頃,那少年發(fā)覺傷患處新敷的藥泥已經(jīng)干涸凝結(jié),便起身去尋正在火堆前烘烤洗凈衣物的慕容嫣。重新包扎好傷口,便著衣啟程回到馬車前,準(zhǔn)備接著未盡的旅途。
將鄂霏英之事告予趙括與阿鵑之后,雖然趙括自詡識人無數(shù),認(rèn)為鄂五小姐這種直爽豪邁的姑娘斷不會行白鳳口中的損事,但也免不了被打斷香夢,繼續(xù)揮鞭策馬前行的務(wù)事。
對于辛苦了整夜的趙括來說,現(xiàn)下只有能睡好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于是,坐在馬車前的他不免抱怨道:“你們說說,這世上哪有主子給門客當(dāng)馬夫的道理?”只見他像是發(fā)泄怨氣似的甩了甩馬鞭,扯了扯轡頭。
身后的阿鵑見趙括又在耍少爺性子,便開口諷道:“這里哪有什么主子,大家都是朋友!更何況,這里能干活的男人就你一個,難道你忍心讓我們?nèi)齻€姑娘拋頭露面,給你們兩個大男人遮風(fēng)擋雨呀?”
“不是在下不愿意,而是背上的舊傷,好像又復(fù)發(fā)了……”趙括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那位與自己業(yè)已喋喋不休了整個清晨的苗女,故作慘狀,講道:“阿鵑,姥姥那一棍實在太狠了!我到現(xiàn)在都忘不了那個疼。如今又睡不好,吃不飽,只怕行到半道,會突然體力不支,就此不省人事啊……”
阿鵑見他像是確有其事,又不住憶起他們二人初見那天的奇遇,內(nèi)心不禁竊笑了一番,隨后回道:“看你這副慘兮兮的模樣,要不之后我親自幫你‘治一治’,怎樣?”
“那自是極好的!嘿嘿……”說罷,趙括便興致盎然地御馬飛奔起來。
果不其然,不過行進少時,馬車內(nèi)的幾人便于道路上尋到鄂霏英的蹤跡。
只見一個孑然獨立的身影踱步于前方道路中央,身上除去一襲白底內(nèi)襯與深紅單衣,便只有一把雙刀,別無它物。
趙括刻意減慢行進速度,慢慢靠近對方,并大聲吼道:“鄂五小姐,您這是要到哪去?。 ?p> “關(guān)你何事?滾開!”鄂霏英毫不留情面,邊走邊憤然嗔道。
“鄂五小姐,我們也想啊……只是這路全讓您一個人給占了,我們這馬車過不去?。∧芊褡岄_一些,讓我們一行人先過去?”趙括不慌不忙,依然在話術(shù)上搖擺著對方的立場。
鄂霏英忽地止了腳步,讓到了邊上去,擺著一副極其兇狠的面容望著正在駕車的富家公子,喝道:“快點走!”
“好好……我們這就走!”趙括話音剛落,心里以為此事會就此作罷。豈料那鄂霏英倏然驚悚地呼喊起來,嚇得他不得不停下馬蹄。
“啊啊??!有鬼呀!”鄂霏英應(yīng)聲倒在草地上。趙括后腳便躍下馬車,前去探查了一番。
鄂霏英側(cè)伏著身軀,右腳腳踝讓一只從路旁的低矮灌木里鉆出來的,遍布血腥與污穢的手抓得緊緊的,以致于她不能站起身,只得連連扭著腰身,往后挪著臀部。
馬車內(nèi)的白鳳幾人,也跟著那聲音下了馬車,皆欲尋得一個究竟。
趙括先是尋得一根干癟的樹枝,往那血手戳了幾戳,發(fā)現(xiàn)貌似是活人的手。隨后便壯起膽子,欺身前去,小心翼翼地將那血手從鄂霏英的腳踝上移開。
“鄂小姐!這是活人的手!”趙括說罷,便順著那只血手尋到灌木叢里,竟從里頭拖出來一具滿身血紅的軀體。
“這是怎的回事!”鄂霏英驚魂未定,又欲靠近那血紅軀體細(xì)看一番,不過讓那污濁的氣味熏地反而跳開了幾間,無意中又回到白鳳一行人身旁,驚道:“白少俠?”
白鳳看著鄂霏英因極度驚恐而不斷劇烈呼吸起伏的胸膛,好像適才想起眼前這位他口中的“怪力”武人也是位姑娘,霎時為自己原先的懷疑感到羞愧:“鄂姑娘,你沒事吧?這光天化日哪來的鬼怪?”
“在那!你……你自己去看!”鄂霏英說罷,便躲到旁人身后去了。
白鳳如是照辦,前去趙括身旁,問道:“趙兄,這是怎的回事?”
趙括默不作聲,只是右手讓那具軀體的左手緊緊抓著。那張滿是泥濘的嘴臉突然說出幾句斷斷續(xù)續(xù)的話來:“請……把信……送到雞鳴驛……鄂炳還的手中……給我們幾天的寬限……我!額!”話畢,他便咽氣,徹底成為一具血尸。
白鳳見這血尸的右手一直緊緊捂著胸膛中的書信,便將其拿了出來。信封被血漬浸染,只從中依稀看見“大夫”、“張一”,以及“鄂炳還”幾個字眼。目光至此,這少年這才知道自己錯怪了鄂霏英。
“原來如此……”白鳳自言罷,手中書信便讓趙括給奪去。
“白兄,此人身受重傷已經(jīng)有些時日,怕是為的將信保住才茍且活到今日……”趙括拿著“血信”,來到鄂霏英跟前,講道:“嘖嘖,怎么武力超凡的鄂五小姐,居然還會怕‘惡鬼’?”
“你又沒見過‘惡鬼’,怎的知道它不可怕呢!”鄂霏英反駁著,便接過“血信”,突然驚呼道:“張一!你們看,是我表哥張一!我就說我沒有騙你們!”鄂五小姐剛欲拆開信封,卻讓趙括制止。
“鄂五小姐……此信想必十分重要,不如在馬車上再打開?”
鄂霏英抹了抹眼角的驚恐之淚,把信收到衽衣內(nèi),同其余的女伴先行回到馬車?yán)铩4坐P與趙括將那具無名血尸掩埋,這才重又一同將最后的那段路走完。
毫無疑問,他們怕是又一次牽扯進某個陰謀里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