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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托公務正事去偷閑玩耍,無疑落著正囿于羈旅之思的那幾位少年少女的下懷。無論婁府能有多么安全,隔絕了多少危險,對于離家多日的他們而言,也不過是另一個牢籠。
真正的家是經(jīng)由長途跋涉之后到達的終點,將身軀遮掩在一個密閉空間內(nèi)彷徨度日的地方才不是。
所以婁家女兒選擇在這時主動邀人四處游玩,真可謂洞悉人心。即使婁菁華心懷何種惡意,受邀的客人們也似乎找不到任何借口推脫去抵擋這“陽謀”。畢竟能夠找到一個地方釋放天性,寄托愁思哀怨,總比被關在某個陌生的屋門背后好得多。
特別是對于阿鵑與小妹而言,盡管她們對盛情相邀的婁菁華并無特殊的好感,甚至隱隱有些厭惡,但是能夠在旅途中真正得到休息的機會,去集市里、到山腳下,漫無目的地四處玩玩,可謂是一樁“美差事”。
于是在第二天,客居婁府的五位旅人便跟著婁家女兒一同徒步出行,借著出去招攬人手的契機前往鎮(zhèn)中的名勝。
現(xiàn)今也業(yè)已講究不起排場的婁家女兒看上去還在為昨日的奔波無果而悶悶不樂,她手里拿著一個竹簍子,里面是自己和奶娘做了一個早上的糕點,想來是給朋友們路上用的。只不過,她好像只把趙括當成了朋友,走兩步便要裝作不勝腳力倒在對方身上,好似無時無刻都想展現(xiàn)自己輕盈曼妙的身姿。
眾人見她嬌身若骨,便打算要雇一輛馬車來。可婁菁華卻說:“明明是我邀請大家四處走走,好解解羈旅之乏,怎好意思自己坐馬車,讓你們像奴仆一樣跟在后頭?”
說罷,她便愈加趾高氣昂地比著趙括先走一步。
阿鵑見狀至此,氣得連連跺腳,若不是小妹在旁阻撓,或許大家就能看見兩位妙齡女子當街撕罵打鬧的奇景了。
旁人本以為阿鵑氣的是他人的冷嘲熱諷,其實并不然。因為她今日打扮得完全不落于婁家女兒之下,她把自己最精巧、最華麗的銀飾都拿了出來,分別戴在手腕、脖頸、腳腕、蠻腰、頭頂,身著紫黑窄裾衣裙,把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段盡情顯露出來,甚至有些花枝招展、賣弄風情。
阿鵑走在路上,都是極易引人矚目的存在,她就像是前去為自己的姻緣祈福一樣盛裝出行,可就是吸引不到心上人的注意。
一路上趙括的眼里都好像只有婁菁華似的。婁家女兒指著哪,他便看著哪;婁家女兒說到什么,他便接著話茬繼續(xù)逗她開心;婁家女兒腳累了,他便攙著對方伸過來的小手,一步一個腳印地慢慢走。
一個如此輕浮傲慢的女子,大概除了趙括以外,她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當然,即使知道這件顯而易見的事情,也改變不了什么。
“相思樹”的傳說流傳了至少百年,那是一個比如今更加混亂的時代。而那座栽著相思樹的墳墓便處于群馬山東南方的山腳下,也即是群馬鎮(zhèn)之東北方向。
他們走出鎮(zhèn)子不久后,便沿著官道找到一條進山的小路。路上高低起伏不平,雖有人為修筑的石階梯,但地勢卻是逐漸復雜起來。
這一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仍有不少的青年男女擦肩而過。他們走在叢林、溪水裝飾的階梯上嬉笑打鬧,好不自在愜意。
不久,走到一處分叉口。一道往左,沒有石階,只有一段漆黑幽深的泥濘小道;一道沿著石階梯徑直向前,有幾人橫在半道設了個關卡,想必那便是傳聞中私自收稅的地痞流氓。
這些個地痞流氓也不攜帶刀槍棍棒,只是看著臉上有些橫肉,能夠嚇退初出茅廬的宵小。但是凡經(jīng)過那關卡的人無不乖乖上繳相思稅稅金,甚至還面帶微笑,連聲道謝。
趙括以為其中定有內(nèi)情,便與婁菁華一同上前詢問道:“請問幾位大哥,這過路稅是哪位大人要收取的?”
“什么大人小人,這是我家的祖墳,我來收點錢難道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一位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如此回道:“要過路便上繳二錢銀子,不給便走旁邊的羊腸小道吧?!?p> 婁菁華接著問道:“我說這位大哥,你怎么證明這是你家的祖墳???”
“這條石階路便是我們韓家出錢修的,姑娘你要證明,自上衙門找去!”
話畢,這位韓大哥便徑自坐到一個小馬扎上,而后身邊的四個小廝一涌上前擋在前面,意欲將閑人驅(qū)趕走。
趙括依舊不依不撓,追問道:“據(jù)我所知,這條路從前可沒有收‘相思稅’這回事,怎么韓大哥現(xiàn)在才想起來要設卡收稅?”
“關你何事,快走快走!真是浪費大爺我的心情……”
四名小廝推搡之際,無意間瞥到了趙括身后還有幾個要到相思樹下的旅人,便先把婁菁華和趙括挪到一邊讓開道來,誰知這一著倒是觸了幾個大男人的芳心,他們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位窈窕妖媚的苗女,頓時忘記了收稅之事。
“你們是‘山大王’呀,怎的過路還要給錢?”阿鵑如此嬌嗔道:“奴家千里迢迢趕到此地求個真心,想不到還比不上幾個臭銅板!”
韓大哥見那苗女轉身要走,霎時便從馬扎上坐立起身,喝道:“小娘子,你可曾見過手上既沒刀劍、也無棍槍的山大王?”
“是嗎?”阿鵑蹙眉認真思量了半刻,又道:“那,奴家能過去嗎?因為實在拿不出二錢銀子來……孤身一人,又不敢走那條又黑又窄的小道……”
韓大哥惜花憐草之心又生,講道:“怎么不可以,姑娘跟著我,讓大哥來帶你去求個好姻緣!”
“真的!”阿鵑心思轉得飛快,卻也料想不到自己也有這么一天,旋即欺身而去,與那個姓韓的男中年一同越過了關卡,旁邊的幾位小廝則在悄悄地慶賀著:“大哥有福了、大哥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