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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武好勇的齊皇帝高歡,從來不會拒絕能人異士前來獻藝,為此他不惜暫時拋下國家大事,將政務(wù)全部交由高后打理,讓太子高洋輔政,全身心投入到接下來的“御前比武大會”之上。
在此之前,每一位被選中參賽的官吏都必須陪同自己舉薦的武者一起進宮面圣,如果皇帝覺得該武者沒有任何過人之處則無法參賽,而該官吏在他日的仕途中也必然遭至冷遇。
非常無情但是現(xiàn)實的結(jié)果。
經(jīng)過整整一日的遴選,剩下八個武者還在宮中待命,分別是:梅麟豢養(yǎng)的舞娘梅星河,太平道“北斗七子”之一玉衡子,相國寺的覺心和尚,尚書令的門客“絕命毒師”楊康,驃騎將軍慕容安麾下的匈奴降將巧兒、靈兒,大理寺的巡捕尉遲真——最后,還有中衛(wèi)將軍白鳳所舉薦的人尚未確定去留。
時至傍晚,皇帝特意將新晉的中衛(wèi)將軍所舉薦之人留在最后,別有用心似的與來者共進晚餐,而且還把所有人都支走了,唯留下大太監(jiān)梅麟侍奉左右。
白鳳與符文濤一起進宮面圣,他們分坐左右。
今夜吃得很寡淡。
唯清湯一勺,米飯一碗,幾顆甜菜點綴其中,習(xí)慣大魚大肉的習(xí)武之人肯定難以下咽吧。
“白鳳將軍,你所舉薦的天下第一劍客何在?”梅麟站在皇帝身處的幕簾旁邊,那是一個有著三層階梯的小高臺。
白鳳道:“我身旁這位便是。”
梅麟揶揄道:“我可沒聽說過哪位天下第一劍客是個斷臂之人?皇上,此等戲言,騙小兒足以,何能欺君?白鳳將軍將御前比武視作兒戲,真是荒謬!”
白鳳直言不諱,反駁道:“太平道玉衡子同樣身體殘疾,是個目盲之人,可是他出劍極快,自創(chuàng)‘無明飛劍’,可曾聽人說過他的劍法是兒戲?”
“哼!玉衡子劍法出眾聞名已久,不知閣下舉薦之人又有什么能耐?”梅麟瞪了白鳳一眼,二人爭鋒相對。
白鳳示意讓符文濤脫去上衣露出臂膀、脊背,隨即恭迎皇帝道:“請陛下前來親自定奪。”
皇帝喝水漱了漱嘴,然后用手絹擦擦嘴角——相隔幕簾,使得旁人只能窺視其動作而不能看到他的表情。
“既然是白鳳將軍所舉,朕必然不能輕視?!泵拂肼犃T,敏銳地上前掀開幕簾,躬身請出皇帝。
高歡款款來到符文濤面前,嚴厲地審視著他。
符文濤的身體強壯得異于常人,長期嚴苛的修煉讓他的筋肉堅硬得如同石頭,無論是手臂,胸膛、腰肌,全都被鍛打得像是一件舉世無雙的兵器、鎧甲——這種直觀的感受已經(jīng)足以讓皇帝嘆服。
世上居然還有這樣強壯的人?
高歡慢慢走到符文濤的背后,徹底被眼前的男人所震撼,不禁說道:“這……這是,龍骨?”
皇帝所看到的景象,源于符文濤一年以來日夜不停的鍛煉,那種超過人體負荷的“鍛打”似乎令他的身體發(fā)生了奇異的變化——明明是在挺起胸膛端坐的狀態(tài),但是他的背脊骨變得尤其突出,兩旁的筋肉緊繃,其精悍的線條令人咋舌。
就像傳說中的“龍骨”。
“天生異像!”高歡道:“符文濤,朕期待你的表現(xiàn)?!?p> 說罷,皇帝回到了幕簾背后,不過須臾,有一小廝匆匆前來與梅麟耳語,然后梅麟臉生異色,馬上將事情轉(zhuǎn)告給皇帝。
高歡聞后,忽然與白鳳講道:“白鳳將軍,適才梅相公通報稱此次御前比武大會上,有人想要行刺于朕,你可知此事?”
“行刺?”白鳳道:“臣,實在不知?!?p> 梅麟立刻開口斥責(zé)道:“大膽!刺客將行刺之事寫在榜文上在晉陽四處傳播,整個晉陽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你豈能不知?這可是白鳳將軍的職責(zé)所在。”
談到職責(zé),白鳳默然嘆息,無以言對。
“也罷,白鳳將軍今天一整日都在宮中,不知道宮外的事情也屬正常?!被实壑雷约杭磳⒈淮痰南⒎堑痪o張、不憤怒,反而非常坦然。
“明日是御前比武的第一天,八位武功高強的能人異士各自抽簽,兩兩分組比試,比武一共舉行三日,屆時皇宮將開放甕城,全晉陽的百姓都會前來觀看比武?!泵拂肼暻椴⒚亟忉屩骸鞍坐P將軍,三日內(nèi)若不能找出刺客或是讓陛下不小心損傷龍體分毫,你知道什么后果。”
白鳳只能領(lǐng)命。
是夜,八位參加御前比武的武者按照慣例都被分配到宮中居住,集中管制,在休息前,中衛(wèi)將軍白鳳把他們都聚到了大廳。
“想必諸位都聽到傳聞——有刺客要在御前比武大會上刺殺皇上。”白鳳不作奉承,直接闡明來意,說:“若是刺客就在你們幾位當(dāng)中,在下希望他能現(xiàn)在出來自首,白鳳一定為他奏明陛下乞求從輕發(fā)落?!?p> 八位武者自恃本領(lǐng)高強,大部分都對白鳳投以冷眼,唯覺心和尚、符文濤二人附和了兩句。
回想起前兩天他們受趙小妹之邀與白鳳相聚于趙家人面前,感觸頗深。
“難道大家不想把慕容姐姐從太平道手中救出來嗎?我對慕容姐姐的思念,不下于你們?!?p> “我提議讓符公子和覺心師傅都去參加比試,伺機作亂,讓宮中守衛(wèi)顧此失彼,屆時令蘇青潛入皇宮盜回‘圣女’……最后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晉陽,此計必成!”
“聽說‘相國寺’也被選中參加比武,趙家與相國寺頗有交情,可以從中作梗,讓‘相國寺’住持舉薦客居‘金蛇寺’的覺心師傅。符公子,則由白鳳將軍舉薦……”
夏夜的氣氛渾濁不清,仿佛每一個人心里都在計劃著什么。
尚書令的門客楊康是個苗裔蠱師,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陰沉的氣息;太平道玉衡子和搖光子是一對姐弟,由于玉衡子目盲行動不便,是以二人一直相伴,但是他們之間的行為過于曖昧,顯然不止是兄妹這般簡單;巧兒、靈兒對漢語不甚精通,似乎聽不懂白鳳口中所言,二人只顧嬉戲;大理寺巡捕尉遲真則一直端坐著,面相嚴謹,目光如炬。
梅星河自在地打著瞌睡,問道:“白鳳將軍,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妾身實在困得不行了?!?p> 作為皇家禁衛(wèi),白鳳深知自己的使命和本分就是為皇室掃除一切威脅,所有與皇室敵對的人,無論貧富、貴賤,全部都是敵人。
非常清楚,完全沒有模糊的地方。
“大家應(yīng)該都知道,我乃螟蛉之子,并非出身貴族?!卑坐P雖看著梅星河,但是卻在與在場八位武者說話:“也即是說,我與你們并無二異,如果‘那位刺客’現(xiàn)在能夠?qū)ξ艺f出實情或者行刺之緣由,我愿意與你一起面見皇上,奉上諫言,以掃不平之事,以正不平之風(fēng)。”
在身份和地位并不相符的時候,白鳳顯然更愿意選擇前者。
不過,這一次還是只有覺心和尚、符文濤回了兩句話。
白鳳笑了笑,他釋然了。
“既如此,各位就此安歇,明日還請諸位能夠為了天下人獻出畢生之學(xué),不必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