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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徒幻世錄

第四十六章 追尋

俠徒幻世錄 詭異的逍遙子 2728 2024-04-20 23: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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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知道罹患重病的賀拔濤是如何在一夜之間回光返照的,人們只看見他再一次披上鎧甲,駕馬跟隨圣女慕容嫣來到圣地參加二十年沒有舉行過的祭祀儀式。

  老人們稱之為“降靈儀式”。

  在儀式中,鮮卑圣女將作為鮮卑民族的代表與神樹接觸,聆聽來自上蒼的聲音,然后圣女將會帶領(lǐng)大家一起詠唱圣歌,據(jù)說每個人都能在圣詠之中獲得不一樣的體驗。

  有的人看見過去的靈魂,有的人沒來由地陷入沉思,有的人當(dāng)場表示懺悔與愧疚。

  上百人、上千人,各地百姓、各個民族,大家齊聚圣地,跟隨圣女唱頌?zāi)菬o言的宇宙之歌。

  女聲高唱,男聲低和。

  鐘子期從不覺得自己信仰過什么,他無家可歸,無枝可依,是個真正的流浪畫家,但是即便作為完全的局外人,他也不得不被這歌聲所震撼。

  他看到自身的渺小,生命的偉大——以驍勇嗜殺聞名于世的游牧民族,竟也能譜寫出美妙和諧的樂章。他心里覺得慕容嫣是個音樂家,不過很快否定這種想法,因為這歌聲并不刻意,仿佛渾然天成,它一直在那,然后被圣女所聽見、唱頌,所以才會這樣動人。

  畫筆隨之自然而然地開始在羊皮紙上游動。

  儀式之后,眾信徒的情感還很豐沛,接下來就是告解環(huán)節(jié),言下之意,所有參與祭祀的人都有一次機(jī)會與圣女面對面交談。

  眾人在祭壇前小聲交頭接耳,互相分享自己的所得所思,而賀拔濤所要告解的對象并非圣女,而是自己的女兒。

  “圣女大人說得對?!辟R拔濤忽然轉(zhuǎn)向賀拔鈺兒單膝跪下,呈上自己的戰(zhàn)盔,說:“鮮卑人來自草原,鮮卑人的一切都來自草原,而我居然妄想把草原的一切都帶到中原去,我失敗了。鈺兒,你是對的。”

  賀拔鈺兒扶起賀拔濤,回道:“父親,身體要緊。”

  “不,我要告訴你一切?!辟R拔濤續(xù)道:“二十年前七鎮(zhèn)之亂,鮮卑圣女因戰(zhàn)亂失蹤,從此圣地便開始衰敗。賀拔家本是教團(tuán)的衛(wèi)士,當(dāng)時我貪圖功名,擅自調(diào)離教團(tuán)士兵去往前線參加戰(zhàn)斗,如此才釀成慘劇?!?p>  “教團(tuán)?”賀拔鈺兒問道:“父親的意思是,我們原本是負(fù)責(zé)保衛(wèi)圣女大人的士兵?”

  賀拔濤點點頭,說:“幸好圣女的血脈還殘存一支,現(xiàn)在,她回來了。”他再次把戰(zhàn)盔放到賀拔鈺兒面前,繼續(xù)講:“我和你哥哥都沒有資格繼承這個光榮的職責(zé),重建教團(tuán),讓圣女再度降臨,造化天地!”

  賀拔鈺兒拿起戰(zhàn)盔,上面插著一片象征著主帥的紅羽,內(nèi)心感覺前所未有的滿足。

  有時候,這個地方像是個能連接彼岸的凈土,站在這里的人們可以參透今生、看見來世,宇文軒則是其中的異類,他什么都看不見。

  圣歌仍縈繞在心間,但是他獨自走在林間的小徑,徘徊不前。

  他希望等到一個別人也看不見他的時刻。

  到了晚上,這個時刻終于到來。

  “圣女大人,請原諒我過去的所作所為?!庇钗能帾氉哉业侥饺萱堂媲?,這時我們的圣女大人正坐在藤蔓秋千上輕輕擺動著身體,享受愜意的休憩。

  “你做什么了?”慕容嫣說。

  宇文軒作揖道:“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事情。也許我早該猜到,能夠被太平道囚禁在最嚴(yán)酷的地方,圣女大人會是什么簡單人物嗎?”

  “你都知道了?”慕容嫣問。

  宇文軒便即跪倒在地:“請圣女大人原諒,宇文軒曾經(jīng)委托他人調(diào)查過圣女大人在晉陽時的事情,之前只知道圣女大人與太平道之間有嫌隙,其余一概不知,直至剛剛我才敢確認(rèn),慕容嫣就是鮮卑族的圣女。”

  “那你自己一個人過來是想要告解嗎?”慕容嫣問道。

  宇文軒低垂著頭,回道:“可以這樣理解,不過,我更希望得到切實的幫助?!?p>  ——我被詛咒了。

  他那帶著些許驚懼的語氣,讓慕容嫣忽然提高警惕,跳下秋千。

  “什么詛咒?”

  宇文軒道:“施咒者是我的母親,她讓我度過了痛苦的前半生?!?p>  “哦?愿聞其詳。”

  宇文軒道:“母親想讓我成為王保護(hù)大家,卻不告訴我成王之路會如此孤獨,我失去了一切,連自我都失去了。我真是個無能之輩。”

  慕容嫣在對方面前蹲下,安慰似的拍拍宇文軒的肩膀,沉默許久。

  “圣女大人?”

  “為何你不愿看著我,是因為我身上的傷痕嗎?因為傷痕是丑陋的東西,不堪入目的東西?!?p>  “不,我不敢……”他本想說自己不敢這么想,可是并沒有說出口。

  宇文軒閉上了雙眼。

  “你的母親在瀕死之際也展露出丑陋的一面了吧?”

  宇文軒聽罷,冷汗直流:“圣女大人怎么……”

  ——你要成為王!將那些可恨之人一一處死,就是他們讓我們母子落得這副田地。

  “你怎會知道?”宇文軒的思緒不知被什么帶走了,嘴里吐露出這番話:“那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額?!”

  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么,宇文軒舉手捂住了嘴巴。

  慕容嫣接著道:“宇文公子曾想通過坐禪來獲得頓悟,從而找到自我,但是失敗了。”

  “是的?!庇钗能幷f:“我小時候有一段記憶,好像是被誰人奪走了一樣,完全沒有了,我只記得自己要成為王,然后就一直渾渾噩噩地活到現(xiàn)在。”

  慕容嫣搖搖頭,讓宇文軒睜眼看看自己,說:“過去一點都不重要,更何況你現(xiàn)在也不是孤獨一人,不是還有朱鈿嗎?還有我,我也是你的朋友,當(dāng)然還有大家!成王的理由,以后再找也不遲?!?p>  記憶還在源源不斷地涌進(jìn)來。

  ——你要永遠(yuǎn)記得,你是王的孩子,將來你也會成為王!

  ——為什么、為什么要生下你……

  ——我做錯了嗎?我做錯了嗎?

  “傷痕?”宇文軒喃喃自語:“我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蓱z的母親,她曾經(jīng)是多么純潔美麗,可是竟然為了爭取王位得罪貴妃,然后,她便把怨氣發(fā)泄在年幼的我身上。我身上,經(jīng)常遍體鱗傷?!?p>  話畢,他終于有勇氣睜開雙眼,望向慕容嫣:“我恨她,所以在還沒懂事之前就已經(jīng)埋葬了自我,可是現(xiàn)在,正如圣女大人所言,一切都過去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深愛著那個純潔美麗的母親啊?!?p>  慕容嫣噙著眼淚,露出贊許的笑容。

  “啪、啪、啪?!备浇鼈鱽碚l人的掌聲,循聲望去,卻見白鳳陡然出現(xiàn)在眼前,他說:“宇文公子,真是位虔誠的信徒?!?p>  “你……你怎么在這里!”

  白鳳道:“圣女大人讓我保護(hù)她,我豈能不在?”

  “都聽到了?”

  白鳳無奈笑道:“很難聽不到?!?p>  “呵呵呵?!庇钗能幧袂榭仗?,脖子不安定地左右搖晃著:“無所謂了,如何,現(xiàn)在是不是更加看不起我?”

  白鳳說:“怎么會呢?宇文公子,你正在做一件許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愛一個自己恨的人。我覺得你很有天賦,是成為君王的天賦?!?p>  “嘖?!庇钗能幹挥X得有一股厭惡感揮之不去,向慕容嫣道了一聲告辭,便即離去。

  慕容嫣坐回到秋千上,與白鳳說著俏皮話:“鳳哥哥出來的真不是時候!”

  “我倒覺得時機(jī)剛剛好?!卑坐P道:“宇文軒是個危險的人物,尤其擅長隱藏自己的真實目的,我們應(yīng)該盡早擺脫他?!?p>  “不,他是好人,他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王。”慕容嫣否定得很快。

  白鳳說:“現(xiàn)在哪有好的王,如果他真的想做賢君,意味著他不會活得很久。”

  “真是不好的預(yù)感。”慕容嫣沉著一股氣,無處安放。

  白鳳坐在她身邊,輕輕地說道:“我會陪你?!?p>  在同一時間,賀拔濤于兒女的陪同下安然離世,臨終前他又一次回憶起與圣女慕容嫣見面的那一刻,他好像回到青春時第一次看見圣女巡游的時候,這些終生侍奉神樹的女子依然如此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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