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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18往后的那兩年

生是一種選擇,死亦是一種選擇

從2018往后的那兩年 阮三塊 2001 2019-08-09 09:51:30

  在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有這樣一句話“人生可以歸結(jié)為一種簡單的選擇:不是忙著活,就是忙著死。每個來腫瘤醫(yī)院的患者們最初總歸是抱著對生之渴望來的,只是有些時候忙的結(jié)果卻未必是生,也有不少人在追求生的過程中迫于無奈只能做出死之轉(zhuǎn)型,畢竟不是每個腫瘤患者都像肖申克那般“幸運(yùn)”。

  小年輕沒來住病房的那幾天,倒是隔壁房的一個家屬來得勤,姓鄭,我喊她鄭姐,保養(yǎng)得挺好,雖然素顏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眉毛修飾過,眼角沒有一絲細(xì)紋,一看就是家里不差錢的主,跟她自己所說的55歲年紀(jì)實(shí)在無法關(guān)聯(lián)起來。

  鄭姐是隔壁49床李奶奶的兒媳婦,人特好,臉上總是掛著淺淺的、讓人無比舒服的笑容,說話也輕聲細(xì)語的,跟她對話有一種瞬間被安撫了的溫暖感受。

  傍晚的時候李奶奶來喊鄭姐,說隔壁風(fēng)大,讓她去關(guān)窗。李奶奶來的時候,鄭姐正跟我們說到李奶奶小時候家里條件差,后來為了讓哥哥有錢娶媳婦,家里在她17歲的時候賣給了同村大她30好幾的王老漢做媳婦,就生了她老公這一個兒,年輕時候的李奶奶生完孩子就下地干活,月子也沒做好,落下了點(diǎn)病根。又說李奶奶對她好,經(jīng)常在小區(qū)里說孫女乖巧,也不重男輕女。還說她跟小區(qū)里的奶奶們關(guān)系也都特別好,是一個慈祥的人。

  只是我實(shí)在很難將鄭阿姨所說之人跟眼前此等模樣對在一起,從門框邊上伸出的腦袋給人一種了無生機(jī)的感覺,一頭白發(fā)亂糟糟,渾身散發(fā)著冰冷氣息,就差在臉上刻著“生人勿近”,全臉蒼白到?jīng)]有血色,突然間的一聲雷鳴更是襯得她有些慎人。

  鄭阿姨沖著我們歉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隨著李奶奶去了隔壁病房,再回來已是半小時后,這次鄭姐還沒說完一句完整的話又被隔壁48床家屬給喊走了,我和我媽也跟了過去。

  48、49床的病房跟我們的病房一樣也是兩人一間,同樣的白色吊頂、白色床單、米粉色桌子,不同的是此時在地上有大量的雜物,保溫壺、湯、飯、勺子就這樣雜亂的、占據(jù)了地面空白的絕大多數(shù)位置。

  李奶奶躺在49床上,正一臉怒氣的盯著鄭姐,胸口劇烈起伏著,手一下一下拍打著床邊被立起的護(hù)欄,嘴巴也在一張一合,不知在說些什么,等鄭姐走得近了些,她突然拿起旁邊的杯子往鄭姐身上砸,吼道:也不知道買的什么吃的,一點(diǎn)都吃不下。

  鄭姐:媽,是不是不合胃口,可能這家做的我不好,我給你換一家買。

  李奶奶:說了我要吃炒河粉,這到底什么東西,給豬吃都不吃。

  鄭姐:媽,這是河粉啊,是不是覺得太油,我把油撇掉你再試試?

  李奶奶:我不吃,我不吃,你拿了給我滾。

  李奶奶鬧騰了半個小時,大約是累了,最終沉沉的睡了去。

  幫李奶奶蓋好被子、收拾好地板上的雜物,鄭姐跟我們一起退出病房,我媽拍了拍她的背,她說,沒事,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第一次化療也是,吊完化療藥整個人就會變得很狂躁,上次我女兒也被我媽給嚇到了。接著鄭姐還跟我們說了許多,比如大多乳腺癌患者化療總時間為五天,這是加上第一天入院,最后一天出院的天數(shù),第二天吊保肝、保胃藥、化療藥,第三、四天繼續(xù)保肝、保胃,比如李奶奶昨天早上剛吊的化療藥,再比如李奶奶清醒的時候會不停跟他們道歉,說要不不治了,又花錢還大家跟著受罪,這樣的狀態(tài)她很不想的。

  我媽:沒事,我們懂的,大家都說化療特別難受,說化療藥是不分好細(xì)胞還是壞細(xì)胞都會被殺死的,還傷骨髓。等到我媽第一次化療的時候我們才知道,我們都把化療想得太過簡單了,這話說得太早了。

  后來我媽加了鄭姐微信,還把她也拉入了乳腺癌關(guān)愛群,因?yàn)槟昙o(jì)相仿,白天李奶奶睡的時候鄭姐都會來找我媽聊天,說最多的還是化療這事,說李奶奶第一次化療吐得昏天黑地,不過吐得累了還會繼續(xù)吃一些,這次估計是真扛不住了,也問她想吃什么,之后換著幾家不同的點(diǎn),最后一口飯都沒吃,硬是靠著點(diǎn)滴續(xù)著,硬是這樣扛著。鄭姐說這話的時候眼色通紅,整個人劇烈顫抖著,臉上布滿了恐懼,完全沒了之前那副對什么都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在腫瘤醫(yī)院的患者們都有一個約定成俗的習(xí)慣,在分別的時候大家會彼此擁抱,然后說再也不見,只是我們沒想到那次我們跟李奶奶在醫(yī)院里的見面真會是最后一次。

  大約是她們出院之后的第三天還是第四天吧,鄭姐退群了,退群前跟我媽打了聲招呼,說李奶奶走了,吃了大量安眠藥,還留了遺書,遺書里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鄭姐一家三口。我媽哭著對我說:那化療得多難受啊,難受到連死都不怕,你說我會不會到了那個時候也頂不住,也這樣結(jié)束自己的命?

  我木訥的回:李奶奶真傻,要錢有什么用,對鄭姐她們來說,要的只是她在他們身邊更多年的陪伴。媽,李奶奶是李奶奶,她畢竟年紀(jì)大了,你不同,你還年輕,溫溫還沒長大,有太多的第一次需要你陪著,她生娃了我不懂得帶,還是得靠你。

  我媽抽噎著說:我哪里有力氣,你生二胎我都沒辦法帶了,現(xiàn)在我是病人。

  我:那也得活著,憑什么不活,你要沒了我可怎么辦,溫溫怎么辦,我和我爸也不親,你走了,這個家就散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無數(shù)次感到后怕,如果當(dāng)時我沒有說出這樣一段讓我媽無法拒絕、被逼接受的話,她是不是就無法挺過那最為艱難的、多次向往死亡的化療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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